罗森脸上的笑容僵在那儿,渐渐转为暴怒。他猛地攥紧拳头,石子硌得掌心生疼。
“操!装你妈的高贵!”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破烂的丝绒外套随着胸膛起伏,“要不是老子那一枪,你他妈早被那破书吸成人干了!现在跟老子摆谱?”
鸦夜的眼神毫无波澜,就像在看一场乏味的街头闹剧。
他不再搭理罗森,冰冷的视线扫过安全屋。
房间依旧狭小简陋,唯一的桌子上,那个装着劣质“雪松香水”和压缩饼干的白色纸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巴掌大小、闪着幽蓝色指示灯的银色金属方盒,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如同等待开启的潘多拉魔盒。
【任务结算完成。】
【生存点数:+1500(鸦夜) / +800(罗森)】
【强制组队契约解除。】
【道具奖励(鸦夜):残缺的‘扉页印记’(已绑定)】
【道具奖励(罗森):概率校准器(一次性)】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追踪信号源!来源:安全屋内部!】
冰冷的提示在意识里闪烁,最后那条警告鲜红刺目。
未授权追踪信号?
安全屋内部?
鸦夜的目光瞬间锁定那个闪着幽蓝灯光的金属方盒。
是它?
协会的“奖励”?
还是鼹鼠(或者说那个Z - 7面具人)留下的另一个“礼物”?
罗森显然也收到了提示,烦躁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警惕地扫视四周。
“妈的,阴魂不散!”
他骂骂咧咧,掏出口袋里边缘有些磕碰的金属概率圆盘,手指在上面快速拨动,“让老子看看,哪个王八蛋在偷窥……嗯?”
他眉头突然皱紧,目光紧紧盯住桌子上的银色金属盒,“操!信号源强度这么高?!就是这破盒子!”
几乎在罗森话音落下的同时,银色金属盒的幽蓝指示灯骤然变成急促闪烁的猩红!
一阵高频的、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声瞬间充斥整个安全屋。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墙壁、地板、天花板都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扭曲涟漪。
【检测到高维空间锚定干扰!安全屋稳定性急剧下降!即将崩溃!】
【强制传送启动!目标:副本‘人偶师的谢幕礼’!倒计时:10…9…8…】
刺耳的警报在意识中炸响,猩红的倒计时数字疯狂跳动!
安全屋的墙壁像融化的蜡烛般开始流淌、剥落,露出后面翻滚的、色彩扭曲的混沌虚空,恐怖的吸力从四面八方传来。
“妈的!协会的杂种想连锅端!”
罗森脸色大变,破口大骂,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扯得踉跄后退。
鸦夜眼神一凝,瞬间做出决断。
“魔术师,你又想干嘛?!”
罗森看着那本沉重的《禁断目录》被鸦夜毫不犹豫地丢在地上,左手如闪电般抓向桌上那个闪着猩红警报的银色金属盒。
鸦夜心里清楚,与其被动传送,不如主动掌控这个“锚点”。
他需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金属盒冰冷表面的瞬间——
“嗡——!”
金属盒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一股强大的排斥力猛地将鸦夜的手弹开。
同时,金属盒顶盖“咔嚓”一声自动弹开。
里面没有炸弹,也没有陷阱。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着淡黄色光泽的……
羊皮纸?
纸张边缘镶嵌着暗金色的藤蔓花纹,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而金属盒内部底壁上,一个极其微小的、不断闪烁着红光的信号发射器,正死死地嵌在合金凹槽里,如同吸附在鲸鱼身上的藤壶。
追踪源!
但那张羊皮纸是什么?
倒计时:【3…2…1…】
没时间了。
鸦夜左手如电,不顾那强烈的排斥力,强行探入金属盒内。
指尖在触碰到羊皮纸的刹那,一股冰凉的、带着某种契约约束力的信息流瞬间涌入脑海,与此同时,他的手指也狠狠抠向那个嵌死的信号发射器。
“滋啦!”
电火花爆闪,发射器被强行抠了下来,但一股强大的电流也瞬间窜入鸦夜左手,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白光彻底吞噬了一切!
失重感,眩晕感,色彩扭曲的混沌通道……
再睁眼时,冰冷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浓郁的霉味和……
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蔷薇花香,涌入鼻腔。
他们站在一条狭窄、幽暗的石板小径上。
罗森脸色难看的看着鸦夜“看你干的好事。”
他磨了磨后槽牙,拿着概率圆盘的手微微握紧。
他身上的酒红色丝绒外套上有一些破损,整个人看起来略微狼狈。
鸦夜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只是安安静静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礼服,顺便压低礼帽的帽檐。
而这也让罗森一口气憋在心中无处发泄,只能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两侧是爬满深绿色苔藓、高耸得望不到顶的黑色石墙。
小径向前延伸,尽头是一座笼罩在灰蒙蒙雾气中的、哥特式尖顶的庞大洋馆。
洋馆的每一扇窗户都黑洞洞的,如同瞎掉的眼睛。
扭曲的黑色铁艺栏杆锈迹斑斑,缠绕着早已枯萎的蔷薇藤蔓,尖锐的刺如同野兽的獠牙。
【副本:人偶师的谢幕礼 - 载入完成。】
【任务目标:逃离洋馆,或阻止人偶师完成‘完美杰作’。】
【警告:检测到非标准组队契约!契约内容强制生效!】
【契约内容(羊皮纸)】
1. 契约方:鸦夜、罗森。
2. 目标:取得洋馆核心藏品‘哭泣圣母像’之右眼(蓝宝石)。
3. 时限:本次副本结束前。
4. 违约惩罚:灵魂印记抹除。
冰冷的提示伴随着那张强行塞入意识的羊皮纸契约内容,让鸦夜的眼神瞬间降至冰点。
协会?
又是协会。
用追踪器做饵,强行塞给他一份卖身契,目标是一颗蓝宝石眼睛?
母亲尾戒上镶嵌的,正是一颗幽蓝的宝石。
罗森也接收到了信息,揉着被空间乱流甩得生疼的肩膀,看着那雾气中的阴森洋馆,又看看鸦夜冰冷得能冻死人的侧脸,突然咧嘴笑了起来,笑容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哈!强制契约?‘哭泣圣母像’的蓝宝石眼?”
他吹了声口哨,“魔术师,看来有人看上你的‘眼睛’了?这可比我的石子赌局刺激多了!”
鸦夜没理会罗森的嘲讽。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刚才抠出追踪器时被电击的麻痹感还未完全消退,指尖残留着羊皮纸那冰凉滑腻的触感。
更让他心头微沉的是,那张神秘的羊皮纸契约,在传送完成的瞬间,已从他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唯有那冰冷的契约条款烙印在意识深处。
他抬起左手,对着洋馆的方向。
指尖在虚空中优雅地捻动,仿佛在感受着空气中无形的丝线。
“提线……”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无处不在。”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蚕食桑叶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二人身后传来。
鸦夜和罗森瞬间警觉,猛地转身!
只见小径入口处,厚重的、沾满泥泞的雾气缓缓向两侧分开。
一个身影踏着湿滑的石板,不紧不慢地走来。
那是一个穿着米白色亚麻长袍的年轻男人。
身形颀长,气质温润,如同古画中走出的文人。
他戴着一副细金丝边的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清澈平和,带着一种与周遭阴森环境格格不入的宁静。
他左手提着一个藤编的小工具箱,右手则拿着一块洁白的软布,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眼镜。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动作——
每一步都轻得像猫,踩在湿滑的石板上,竟没有发出丝毫脚步声。
那“沙沙”声,竟是他手中的软布擦拭眼镜镜片时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男人走到距离鸦夜和罗森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将擦拭好的眼镜重新戴好。
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身狼狈、眼神警惕的罗森,最后落在了穿着纯黑礼服、戴着礼帽、左手姿势略显僵硬的鸦夜身上。
他的视线在鸦夜焦黑破洞的右手手套和左手不自然的姿势上停留了一瞬,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如同鉴赏家发现瑕疵品的惋惜。
“两位先生,”
男人的声音温和悦耳,如同上好的丝绸滑过玉石,“在这阴冷的雾气中相遇,真是奇妙的缘分。在下白瓷,一名微不足道的艺术品修复师。”
他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得体,“看二位的方向,似乎也是要前往那座‘蔷薇之棺’?”
他抬手指向雾气中的洋馆,语气如同在谈论一座普通的博物馆。
罗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气质干净得诡异的男人,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修复师?在这种鬼地方?”
他嗤笑一声,“我看你更像是来给死人化妆的!”
白瓷仿佛没听出罗森话里的刺,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目光依旧落在鸦夜身上,或者说,落在他破损的礼服手套上。
“这位先生的礼服,剪裁精妙,金线刺绣的渡鸦栩栩如生,可惜……”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真挚的惋惜,“这右手手套的破损,如同名画上的一道裂痕,破坏了整体的和谐与优雅。”
他提了提手中的藤编工具箱,“在下对织物修复也略知一二,若先生不弃,或许可以……”
鸦夜没说话,只是眼神冰冷的看着白瓷。
这个自称修复师的男人,出现的时机太巧,气质太干净,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更重要的是,鸦夜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其隐晦的、如同深海暗流的……存在感。
那不是力量,而是一种对“物品”近乎贪婪的专注。
他的目光扫过白瓷擦拭眼镜的软布,扫过他提着的工具箱,最后落在他那看似随意搭在藤箱提手上的右手。
那只手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在无名指根部,戴着一枚样式古朴的银戒。
戒指的戒面不是宝石,而是一个极其微小的、透明的玻璃透镜,透镜后似乎封存着一粒比芝麻还小的……幽蓝色晶体碎片?
那碎片散发出的微光,让鸦夜灵魂深处的衔尾蛇烙印都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共鸣!
母亲尾戒的气息?!
鸦夜的心脏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白瓷似乎察觉到了鸦夜过于锐利的审视,他微微侧身,避开了鸦夜的目光,温和的视线投向了洋馆的方向。
“啊,看来主人家有些等不及了。”
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洋馆那扇巨大、厚重的雕花橡木大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正缓缓地、自行向内开启。
门内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甜腻蔷薇花香和……
某种陈旧木质混合着机油的气息,从门内的黑暗中汹涌而出。
【人偶师的邀请函已送达。】
【请各位‘演员’入场。】
冰冷的提示音在意识中响起。
罗森骂了一句,紧了紧破烂的外套,眼神凶狠地瞪着那黑洞洞的大门,又警惕地瞥了一眼旁边气质温润的白瓷。
“妈的,装神弄鬼!老子倒要看看里面是什么牛鬼蛇神!”
白瓷则依旧面带温和的微笑,提着他的工具箱,如同受邀参加一场高雅的艺术沙龙,率先迈步,朝着那扇敞开的、通往未知黑暗的大门走去。
他的脚步依旧轻盈无声。
鸦夜站在原地,冰冷的视线扫过罗森的背影,又落回白瓷那看似毫无防备的后背。
右手被腐蚀的剧痛,左手残留的麻痹感,意识中冰冷的强制契约,还有这个突然出现、带着母亲尾戒气息的“修复师”……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危机,所有的演员,都被这扇敞开的黑暗大门,强行汇聚到了同一个舞台。
他缓缓抬起左手,用那只被电击麻痹的手指,再次整理了一下礼帽的帽檐,动作一丝不苟。
然后,迈开脚步,纯黑的礼服下摆拂过潮湿的石板,如同融入阴影的渡鸦,无声地跟了上去。
洋馆深处,浓稠的黑暗中,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满足笑意的齿轮转动声。
“新的演出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