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母债女偿

克丽丝温亚德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一个人。

　　在组织委以虚蛇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学会怎么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情绪。其实倒也不用太费心，因为这些年她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几乎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牵动她的情绪。

　　奥斯卡颁奖典礼，春日野纱希一袭黑裙，衬得她从容淡定，葱白纤长的指尖轻抚过奖杯，笑得漫不经心又充满挑衅意味。

　　她的获奖感言简短，锋利，指向性明确。

　　“我拿到这个奖首先感谢讨厌我的人，谢谢你让我的演技更逼真。”

　　不怕死的导播把镜头切向今年被提名却陪跑的克丽丝温亚德，不过影后小姐当然不可能让自己失态的表情被他们抓包，她的脸出现在大屏幕的时候正在费劲地鼓掌，笑意正浓。

　　好啊，你那部烂片凭什么超过我的电影拿奖了？？？

　　其实这时指甲已经嵌入掌心。

　　其实克丽丝对拿到这个奖并不执着，因为她已经连续三年拿到这个奖了。她也不觉得陪跑很丢脸，只是这个奖不能让春日野纱希拿到。

　　她最欣赏的就是每次春日野纱希被她气得说不出话完美的表情管理出现一丝丝裂痕的那副鬼样子，去年她拿奖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观察这个女人的反应就上台拿奖了，本来想着今年好好看看，没想到今年陪跑的人居然会是自己。

　　很巧呢，她们做的居然还是同款美甲。

　　她们之间隔得很远，但春日野纱希还是一眼就找到她的位置，一眼就对上她的眼神。然后，挑了挑眉。

　　……

　　神经病。

　　这回完美表情出现裂痕的是自己。

　　-

　　她讨厌她当然不是因为同为女演员互为竞争对手了。她本身就没有多热爱演艺事业。

　　春日野纱希是科研组的，和雪莉还有她那两个讨人厌的父母一样。

　　她讨厌这堆人的理由很简单清晰，宫野夫妇，给她喂药，雪莉，宫野夫妇的孩子，自然恨屋及乌。

　　至于春日野纱希——

　　“……你把药给我。”

　　“诶呦，这是你拜托人的态度吗？看来是上位者当惯了麻烦人的时候都是命令口气呢。”

　　“你求我，求我我就给你。”

　　春日野纱希还是给她了，不过被她狠狠丢在一边。

　　她当然不可能低下姿态去接受这个贱女人的施舍，然后就强忍剧痛不欢而散了。

　　而且她很会刺激自己。

　　比如说不经意地提起APTX4869，比如说每次看似是闲聊找自己搭话时会问你觉得芯片插入人体是什么感觉等等等，她实在不明白她们俩这种毫无交集的人自己到底哪里惹她了。

　　她讨厌对方嘴角总是挂着弧度，讨厌她总在她们对视时挑眉，讨厌她那副好像对自己了解很深的鬼样子。

　　——“温亚德小姐等会有空吗，来停车场，我有话和你说。”

　　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她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向四周打量。

　　大家都在喝酒说笑，只有春日野纱希一个人在低头看手机，所以她一眼就锁定了发送这条消息的人是谁。

　　这个女人又要搞什么鬼。

　　今天的奖被人抢了，再加上这条消息，其实她已经没心情继续和这些人周旋。

　　停车场灯光昏暗，空无一人，高跟鞋踩在地板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内回荡。

　　她点了一根烟。

　　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就有人从后面捏住了她的手腕。

　　其实她早就感觉到后面有人了，想等她靠近的时候给她一个过肩摔，看看她倒在地上狼狈的样子。

　　“你是鬼吗，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克丽丝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厌烦地甩开她捏住自己手腕的手。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高跟鞋和礼服给换下了。

　　“温亚德老师，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其实你这个时候演技很差。”

　　克丽丝冷哼一声，把手中的烟给掐灭了。“知道不该讲还说出来，我该说你什么呢？”

　　春日野纱希没理她，大拇指指了指一旁的保时捷，径直走了过去。

　　克丽丝觉得她这样很匪夷所思，但还是抱胸跟上了。

　　“我们做个交易吧，温亚德小姐。”

　　她打开车门，副驾驶的位置上有几张资料，上面压着这次的奥斯卡奖杯。

　　资料很少，不过足以让vermouth破功。

　　当Chris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脊背发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吓出一身冷汗。

　　看到她这幅反应，春日野纱希又露出她讨厌的那副“鬼样子”。

　　她嘴角挂笑，上位者姿态的看着她。

　　Chris讨厌这样主导权不在自己手上的局面。

　　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夺回一点主权，她清了清嗓子道：

　　“除了我和你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吧？”

　　“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个语气在她们这个圈子里很常见，毕竟娱乐圈鱼龙混杂，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私底下的生活随便发出来一件就可以引起网络上一阵腥风血雨。为了颜面，为了名声，为了荣耀，为了金钱，他们当然要将这些或大或小的秘密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用钱摆平自然是最容易不过的方式了。

　　同样的对话每天都在这个圈子里发生。

　　春日野纱希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钱，她不缺那一点。

　　“我想要什么……我暂时没什么想要的，克丽丝你快帮我想一想，实在想不出我满意的答案的话我就只好把这些东西发网上了。”

　　装得纯良无害的。

　　烦。讨厌。

　　一股怒火冲上心头，烦躁感也随之而来。

　　“你觉得我要取什么标题呢？好莱坞女影后私底下是跨国犯罪组织……”

　　“你再多说一句明天的头条就是‘奥斯卡获得者日裔女影后春日野纱希在停车场自杀’。”她的语气很平淡，这让春日野纱希有种她在描述今天天气的错觉。

　　“行啊。你可以看一下是我消息传播的速度快还是你子弹的速度快。”春日野纱希轻笑一声，从她那双漂亮的高跟鞋开始从下到上打量她。

　　她好漂亮。这是毋庸置疑的。那张巴掌大的脸和精致的五官像是游戏精心做的建模一样，没有任何缺点。

　　不过现在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逐渐被怒气晕染。

　　春日野纱希打量人时的目光实在是有些尖锐。至少Chris是这么认为的。

　　在短暂但焦灼的对视中，她看到Chris的身影不断放大。

　　“你允许我问你个问题吧。”Chris站在她身前，Chris比她矮一些，所以在近距离对视时她得微微仰头。她们俩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Chris的鼻尖几乎要碰上她的脸颊。“你他妈的有那么讨厌我吗？”

　　“母债女偿咯。”她接住了Chris甩过来的巴掌，并把她推向一边。她控制了力道，会让Chris有些踉跄但不至于摔倒。

　　如果我再用力点她会摔倒吧？她的脚会被高跟鞋扭到吧？她要在医院躺多少天呢？

　　她这么想。

　　脆弱的东西会激发她的毁灭欲。vermouth和这个词语显然不符，但她却莫名其妙地萌生这种感觉。

　　Chris撩了撩如瀑的卷发，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太情绪化了，太欠思考了。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她应对突发情况时会很快地想好应对措施和这么做的后果，她刚刚居然没有。

　　母债女偿？

　　Chris现在脑子混沌，实在没心思去想莎朗和她之间又有什么恩怨。

　　她点燃了一根烟。熟悉的烟草味充斥鼻腔，她总算好受了些。

　　她的手有些微微发颤。估计是刚刚被春日野纱希捏疼了。

　　她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思考和选择。

　　她递给春日野纱希一张名片。

　　上面是她的姓名电话和家庭住址。

　　“如果有空的话你今晚就过来吧，我们当面谈。”

　　像在交代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没等春日野纱希回应她就已经转身离开，她的脚步虚浮，似乎下一秒就要直接晕倒了。

　　你究竟对我了解多少？

　　这才是她最想问的问题。

　　她自认为藏得最好，也是她最在意的秘密，居然就这样轻轻松松被她知道了，甚至比Bourbon找的那些详细百倍。

　　她不敢想象这些资料要是被她在组织里公开……

　　她讨厌这种未知的感觉。

　　-

　　看着她孱弱的背影，春日野纱希没来由地冒出一个想法：

　　我刚刚是不是不应该那么用力？

　　这股愧疚感和刚刚那股毁灭欲一样的莫名其妙，当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特别想踹自己一脚。

　　今晚睡不着的可不止Chris一个人。

　　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