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色牢笼
"苏先生，您必须明白，月亮从来就不存在。"
头发带着些银白的医生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钢笔在记录本上划出沙沙的声响。我安静地坐在床边听着，思绪逐渐回到满月的那天，破碎的记忆像一串连接不上的音符，心底笼罩着一层迷雾。
"我杀了她。"半晌，我重复道，声音干涩得像是沙漠里艰难行走的旅人，"就在满月那天晚上，用她送我的那把银色美工刀。"
医生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我们第七次进行同样的对话。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在地板上投射出监狱般的阴影。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知道他们把我当成了一个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的精神病人。
但我知道，我不是。月亮是真实存在过的，我记得她的一切，我感受过她的体温，我抚摸过她眼角的泪痣，我们曾互道早安，也曾在晚上一起看星空······
我很爱她，所以我杀死了她。
"苏先生，根据诊断，'月亮'是您分裂出的副人格。"医生翻开病历，他近乎叹息，"您的主人格在试图'消灭'她时，实际上伤害的是您自己。"
我不做声，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疤痕，细细的摩挲着，它们像扭曲的紧紧地蜈蚣缠绕着我的皮肤，无法摆脱也不想摆脱。
第二章 月亮的诞生
第一次见到月亮是在城市美术馆的当代艺术展上。那天我正看着弗朗西斯·培根那幅扭曲的人像发呆，思考如何将这种艺术融入自己的创作。
"你喜欢这种撕裂感？"清亮的女声从我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人，第一眼吸引我的是她那对星星耳环，在两边轻轻晃动着。耳环在她的点缀下不但没有夺走本身的光彩，反而增加更多的魅力。她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在美术馆惨白的灯光下泛着些无机质的美感。
"你好，我叫月亮。"她伸出手，我才发现她微长的指甲上涂着暗蓝色的指甲油，像是深海中的静谧。
我们的手指相触间，一阵细微的电流窜香我的脊背，瞬间就消失了，我当时也没太在意。后来，月亮告诉我，那是因为灵魂认出了我们是同类。我想，我们的相遇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你的画缺少死亡的美。"在我们第三次约会时，月亮这样评价我的作品。我们坐在工作室的地板上，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我们四周铺满了未完成的画布，”太安全了，像开在温室里的花。”
我蹙眉，反驳道："死亡不是美的必要条件，美应该是多姿多彩的，不被定义的。"
月亮没说话，眼睫微弯，她起身拿起我调色板上的红色颜料，用指尖在一幅未完成的画布上划下一道血迹般的痕迹。"亲爱的，没有阴影的光明就是平庸，真正的艺术必须经历杀戮。"月亮摸上了我的脸，微凉的指尖和颜料的气味挑动着我的神经。我张了张口，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看着画布上几句浓烈的色彩，近乎木讷地想着，或许是个好的转变。这天月亮轻抱着我，在耳边低语，“亲爱的，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假装我是你创造出来的人物。“
第三章 镜中迷雾
三个月后，我的画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温和宁静的风景画被狰狞的抽象画所取代，色调越来越暗，鲜艳的色彩慢慢的趋近于无，最后几乎只剩下了黑白。
"太棒了，"画廊老板看着新系列的第一幅画赞叹道，"这种原始地杀戮暴力感会很容易吸引人，苏先生，恭喜你，画功更进一步。"
我站在一旁，手指不自觉地颤抖。因为这些画不是我画的——至少不全是。有时候我睡着了，醒来后就发现画上多了些我不记得笔触，那些不是我的风格，更像是月亮的。
"你最近看起来不太好。"好友林烨担忧的看着我，"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
我勉强笑了笑："只是这些天一直在忙着创作，可能太投入了吧。"
林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压低声音说："林夏，我觉得你的这个状态不太对，是不是心理压力太大了。上周聚餐的时候你说的那个月亮，我查了下根本没有那个人啊······”
我立刻为自己和月亮辩护，月亮只是不常露面，但她的绘画知识丝毫不比我逊色。
当晚回家后，出于某种念头，我站在浴室镜子前看了很久。镜中的我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像个被抽干精气的躯壳。而且在我眨眼的某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一抹不属于我的冷笑。
错觉，应该是错觉。我洗了一把脸，大脑稍微清醒了些，起身再次看向镜子，发间带着的水珠顺着脸颊两边缓缓滴落。
"月亮？"我轻声呼唤。
镜中的"我"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你是谁，我是谁？"
我踉跄后退，猛的撞翻了洗漱台上的玻璃杯。卫生间的白炽灯打在四分五裂的玻璃上，映出了不同个我，可是刚才的一切都好像消失了，快的仿佛是我的幻觉。
收拾好回到卧室，我握着手机在思考着刚才的事情，还没等我思考明白就收到了月亮的微信，“亲爱的，晚安”。
看到这个消息，我的心反而平静下来，月亮是真实存在的，于是回复“晚安，月亮。”
第四章 杀死月亮的计划
"亲爱的，你必须杀死我。"月亮在一个雨天对我说，窗外的雨肆无忌惮地撞击着，导致我一时没听清月亮说的什么。
我撑起身子侧身看她："什么？"
她的半个身体藏在阴影处，我一时看不到她的表情。“夏，杀了我，只有杀了，你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才会真正的解放。”她略带冰凉的手指缓缓抚上我的脸颊，声音带着蛊惑的魔力。
我摇头："不行，这太疯狂了，我是不会做的。"
"艺术起源于疯狂，亲爱的。"月亮坐起来，语调中带着难掩的兴奋，"想想梵高割下的耳朵，想想莎乐美要求的头颅。"她的眼睛迸发出光芒，"我要你杀死我，用你的艺术杀死我。"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诡异的梦。我浑噩地陪着月亮看各种死亡方式的资料－绞刑、放血、坠楼······，她最喜欢的是古罗马传说中的"镜中杀"，据说人类的灵魂可以在镜子中反射出来。当镜子破碎时，相当于打碎了灵魂。
当时听到这个方法的时候，我是犹豫的，‘一定要这么做吗？’我在问自己，可是没有答案，我也不知道我想要的答案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犹豫是什么。毕竟当时没有拒绝月亮的请求的时候就已经在等待着这一天了，不是吗?
"我们就用这个方法，"月亮兴奋地说，手指划过一本古籍的插图，"在满月之夜，当月亮最圆最亮的时候。"
我本该感到恐惧，但某种奇怪的平静笼罩了我。仿佛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安静地凝视着月亮，看着她的疯狂和兴奋，想要扯动嘴角和她一起开心，试了几次发现做不到后就放弃了，反正也没人看见，不是吗？
第五章 满月
命运之夜来临前，我完成了"杀死月亮"系列的最后一张画。画布上是一个黑色裙摆带着银色的星芒坠入无尽深渊，而站在悬崖边的黑衣人既像旁观者又像凶手。
"完美。"月亮欣赏着画作，递给我一把精致的美工刀，"亲爱的，用这个，它足够锋利。"
满月时刻，我们按照计划的那样站在公寓的大落地镜前。月亮穿着初次见面时的黑色连衣裙，而我换上了一身平时不怎么穿的黑衣。镜子映出我们的倒影，却奇怪地有些不同步——因为镜中的月亮比我记忆中的更加鲜活，而镜中的我则像个模糊的影子。
"记住步骤，"月亮指导我，"先割断镜中我的喉咙，然后立刻转身刺向真实的我。"
我点头， 握着美工刀的手逐渐用力。我看见镜子内外的两个月亮对我微笑，恍惚间那笑容让我想到了捕食前的蜘蛛。
当晚上12点的计时铃声响起时，我举起美工刀，迅速划向镜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然后，按照计划，我迅速转身——
接下来的记忆支离破碎，像一串无法串联起来的音符。我记得月亮的尖叫声，记得滚烫的液体溅到脸上的触感，记得月亮倒下时眼中闪过的诡异笑意。最清晰的是我低头看到自己满手鲜血时，月亮最后的话语：
"亲爱的，现在你知道谁才是被杀死的那个人了吧？"
第六章 白色牢笼（回归）
"苏先生？您还在听吗？"
医生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隔离病房的墙壁白得有些刺眼，我眯起眼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疤痕，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真相。
"镜子..."我喃喃自语。
医生疑惑地看着我："什么镜子？"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那不是镜子！"我抓住医生的肩膀，"那天晚上，根本没有镜子！"
医生连忙按下呼叫铃，并且还还在试图安抚我，“苏先生，不要激动······”。两名护工立刻冲进来按住我。挣扎中，我看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那张脸在笑，用我从未见过的冷酷表情。
"月亮..."我轻轻的唤着，带着些叹息。
倒影中的我嘴唇翕动，虽然没有声音，但我清楚地知道她在说什么：
"不，亲爱的。你才是月亮。"
针头刺入手臂的瞬间，我终于明白了。那天晚上，我才是站在镜前的那个人。我杀死的不是月亮——而是看着镜子的苏夏。
现在，活下来的是月亮。而可悲的是，直到最后一刻，真正的苏夏都以为自己在消灭自己的副人格。
镇静剂开始起效，我的视线逐渐模糊。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我听见"自己"轻声哼唱着一首古老的摇篮曲——那是月亮经常在深夜唱的歌。
原来死亡最残酷的玩笑，不是杀死自己，而是活着成为那个你一直想杀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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