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冬的余光

入冬的风卷着细碎的凉意，漫过Liceo Scientifico 的长廊时，初三第一学期已在习题册的翻动声里滑到了中段。

林雅熙把围巾又绕紧了些，指尖捏着那张印着“Problem Solving团队赛”的通知纸，边角被反复摩挲得发皱。她来这里的初衷很明确——Federico，那个连续两年垄断全校数学竞赛榜首的名字，像道既定的坐标，钉在她对这场比赛的所有期待里。她甚至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同队的场景：或许能看见他解不出题时轻蹙的眉，或许能听见他用那种近乎公式化的语调报出答案。

11月7日的练习课，光线透过高窗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条状的光斑。Federico就坐在旁边，笔在草稿纸上划过的声音清晰可闻。雅熙低着头，假装专注于眼前的几何题，余光却总忍不住往那个方向飘——直到一抹亮绿撞进视野。

是件Champion的连帽卫衣，袖口松松垮垮地堆在手腕上。穿它的少年背着红色书包，正弯腰从书包里掏练习册，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很干净。雅熙的笔尖顿了顿，心里莫名地“哦”了一声。她知道年级里，除了她还有有两个中国面孔，眼前这个是她从未留意过的那一个。

“陈安阳。”老师点到这个名字时，雅熙的睫毛颤了颤。原来他叫这个名字。

那天她终究没能和Federico说上几句话。两个被期待的“解题高手”凑在一起，反而像两台精密却沉默的仪器，只有算到同一步时，才会抬起头交换一个“是这个数”的眼神，随即又各自埋首于草稿纸的海洋。

下课铃响时，雅熙抱着书慢慢走。她喜欢这所高中的走廊，姐姐十年前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像层薄薄的滤镜，让墙壁上的斑驳都显得亲切。她习惯了独处，脚步放得很轻，以至于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没察觉。

是那个穿绿卫衣的少年。

他没说话，只是和她并排走着，书包带偶尔会随着步伐轻轻蹭到胳膊。雅熙的心跳突然慢了半拍，又在下一秒猛地加快，她盯着自己的鞋尖，水泥地上的裂纹在视线里晃成模糊的线。

出校门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琥珀色。少年的侧脸被镀上一层暖光，绒毛都看得分明。雅熙看得有些出神，直到自行车的铃铛在耳边炸响，她才猛地回神，踉跄着退了半步。

风里好像还留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初冬的凉意，轻轻挠了下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