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是被一阵细微的刺痛惊醒的。
意识像浸在温水里的棉絮,慢慢舒展时,她先察觉到了异常——没有触觉。
脚下该踩着的地面不见了,鼻尖没有熟悉的消毒水或灰尘味,连睫毛扫过脸颊的痒意都消失了。
她猛地睁眼,入目是一片混沌的灰白,像被揉皱的雾,往任何方向望去都没有尽头。
"欢迎来到真相之地。"
清浅的女声从正前方传来。
顾晚瞳孔微缩,这才看见两道身影立在五步外。
左边是蓝雨,黑雾凝成的裙裾仍在翻涌,却没了往日的攻击性;右边是星瞳,周身浮着细碎的光粒,像缀了银河的纱衣。
"这里是你的灵魂核心。"星瞳抬手,指尖划过虚空,灰白雾气便分开一道涟漪,"也是你真正的起点。"
蓝雨忽然冷笑一声,黑雾在她身侧凝成利爪的形状,却又在触及顾晚前消散。"你以为我是系统的一部分?"她向前半步,红瞳里翻涌着顾晚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不,我就是你的一部分。
是你为了活下去,从濒死的意识里撕下来的'替身'。"
顾晚后退一步,后腰撞进一团虚无,心跳突然快得发疼。
她想起意识碎裂前闪过的画面——穿旗袍的女人在古宅画符,白胡子老人将钥匙放进襁褓。
那些碎片突然变得清晰,像被人抽走了蒙在上面的灰。
"你早就死了。"蓝雨的声音低下去,黑雾褪去些,露出底下半透明的轮廓,竟与顾晚有七分相似,"在五岁那年。
亲生父母为了给小儿子续命,把你遗弃在阴脉汇聚的山洞里。"
顾晚的指尖开始发抖。
记忆里从未有过的画面涌上来:潮湿的石壁渗着水,婴儿的啼哭撞在岩壁上,还有……血腥味。
很淡,却刻进了灵魂里的血腥味。
"你母亲赶来救你,但已经太迟了。"星瞳上前一步,光粒落在顾晚手背,像极了小时候她蹲在桥洞下,第一碗热粥的温度,"她是当代玄门首座,用尽最后一丝玄力,将你的意识封入家传玉符,重塑了你的灵魂。
而我,是她用毕生功德凝聚的守护灵,负责看着你长大。"
"所以……"顾晚的声音发颤,像踩在冰面上,"我才是那个不该存在的?"
蓝雨沉默片刻,点头时睫毛都在抖:"没错。
你是被强行续了六十年阳寿的存在。
而我——"她指向自己胸口,那里有团幽蓝的火在烧,"是你为了对抗死亡本能,从残魂里剥离出的求生意志。
你总说系统是金手指,可你不知道,每次你用玄学能力救人,都是在消耗我的生命力。"
顾晚的呼吸顿住。
她想起在天桥摆摊时,每次给人算完命都会头疼欲裂;想起直播预言顶流塌房后,躲在厕所吐得站不住;想起在拍卖会上用鉴宝之眼时,眼前闪过的那些黑雾——原来不是系统在补偿,是另一个"自己"在替她承受代价。
"你后悔吗?"蓝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冰,"后悔被强行复活?
后悔用另一个自己的命换这十几年?"
顾晚望着蓝雨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被顾家赶出门那天。
她蹲在桥洞下啃冷馒头,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路过,往她脚边丢了张百元钞票。
她追上去要还,他却背对着她说:"我女儿要是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沈砚。
那天他刚从国外回来,听说顾家赶养女出门,绕路来确认她是否安好。
"我不后悔。"顾晚反手握住蓝雨的手,触感从冰凉变得真实,"我后悔的是,这么久才知道你的存在。"
蓝雨的瞳孔剧烈收缩,黑雾突然暴涨,却在碰到顾晚的瞬间软成一团。"你疯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知道这具身体承载的是借来的命吗?
知道沈砚为什么总说你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死气吗?"
"我知道。"顾晚想起每次沈砚抱她时,总会无意识地收紧手臂;想起他书房里锁着的《玄学秘典》;想起他说"顾家不要你,我要"时,眼底翻涌的暗潮——原来他早就察觉了。
"但现在的我,是被沈砚的粥喂大的,是被粉丝的加油声托起来的,是被每一次'功德+1'温暖着活下来的。"顾晚轻轻扯动嘴角,"过去的顾晚是谁不重要,现在的我,是我自己选的。"
星瞳笑了,光粒在她身周凝成花的形状:"这才是真正的你。
你母亲用玉符重塑灵魂时,留了句话——'我的女儿,该活成自己的太阳'。"
她抬手一点,命运之钥从顾晚心口飞出,化作万千金芒融入她的血脉。
顾晚突然剧烈颤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母亲在暴雨中撕心裂肺地喊"晚晚",白胡子老人将钥匙塞进襁褓时说"等她长大,这钥匙会告诉她真相",沈砚在车祸现场把她护在怀里,血顺着他的下巴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她心慌。
"现在,你能看见真正的世界了。"星瞳的身影开始消散,光粒融入顾晚的眉心,"去告诉沈砚,他等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苏家继承人,是你。"
蓝雨的黑雾完全褪去,露出与顾晚一模一样的脸。
她抹掉眼角的泪,用力推了顾晚一把:"滚回去吧。
再让那姓沈的等,他该把整个城市翻过来了。"
顾晚踉跄一步,眼前的灰白空间开始扭曲。
她最后看见的,是蓝雨笑着对她比口型"谢谢",是星瞳的光粒在虚空中组成"妈妈爱你"。
然后,她听见了系统提示音。
"权限重置完成——"
"新能力解锁:玄术觉醒。"
"当前宿主状态:命盘重铸,因果清零。"
顾晚猛地睁开眼,入目是沈砚放大的脸。
他的眼眶红得厉害,胡茬蹭得她鼻尖发痒,手指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像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醒了?"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喉结滚动着,"医生说你昏迷了三天,我以为......"
顾晚抬手抚上他的眉骨,指尖触到湿润的痕迹。
她突然笑了,坐起来环住他的脖子:"沈砚,我有很多事要告诉你。
比如,我其实不是什么被诅咒的养女,比如......"
"等会再说。"他把脸埋在她颈窝,深吸一口气,"先让我抱一会。"
顾晚靠在他肩头,望着窗外的阳光。
三天前她还以为自己是无根的浮萍,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的根,早就扎进了这人的血肉里。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她拿起来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沈总,董事会临时通知十点在顶层会议室开会,说是要讨论您'金屋藏娇'的事。"
顾晚勾唇笑了。
她推开发呆的沈砚,下床整理好衣领,转身时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沈总,该去开会了。"
沈砚看着她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起三天前医生说的话——"顾小姐的生命体征突然变得极强,像是换了个人。"
他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好。"
电梯停在顶楼时,顾晚望着会议室磨砂玻璃后晃动的人影,深吸一口气。
门内传来董事长老陈的声音:"沈总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耽误公司,这成何体统?"
她勾住沈砚的小指,轻轻一拉。
金属门被推开的瞬间,晨光从她背后涌进来,照得她眼里的星子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