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ICU，消毒水味混着仪器的嗡鸣钻进鼻腔，冷光灯在金属护栏上投下细密的影子，像蛛网般爬过床沿。
空气里浮动着微弱的电流声，每一声“滴——”都精准地敲在苏棠的神经末梢。
她指尖还停在顾砚手背，皮肤微凉，脉搏若有若无，而刚才那丝极轻的触感——像一片雪花落在掌纹里，转瞬就化了——却在她指腹留下灼烫的余温。
“顾砚，你听到了对吗？”她俯下身，额头轻轻碰了碰他的，发丝扫过他干裂的唇，触感粗糙如砂纸，“刚才那下不是我幻觉，对不对？”
监测仪的绿波仍在跳动，比深夜两点时高了两格，波形微微上扬，仿佛意识深处有只手正试图拨开迷雾。
苏棠摸出床头的保温桶，舀了勺银耳羹，瓷勺轻碰碗壁，发出细微的“叮”声。
她用唇试了试温度，热气拂过上唇，带着莲子的清香与微甜的奶香，才缓缓喂到他唇边：“医生说你能吞咽，我熬了你最爱的雪耳莲子，甜而不腻……”一滴羹汁顺着他嘴角滑落，她用指腹轻轻抹去，触到他下颌的胡茬，扎得指尖发痒。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嗡鸣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苏棠手一抖，羹匙磕在瓷碗上，清脆的响声惊得她心跳漏了一拍，耳膜嗡嗡作响。
是韩哥的消息：“哈佛团队的方案发你邮箱了，看完打给我。”
她擦了擦手，指尖残留着银耳羹的黏腻，点开邮箱。
PDF里的脑波唤醒计划像把锋利的刀，每个字都扎得眼睛生疼——高频电波刺激，成功率37%，永久性脑损伤概率29%，死亡风险12%。
屏幕冷光映在她瞳孔里，像冰层下的火苗。
“苏小姐。”护士轻敲房门，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走廊穿堂风的凉意。
苏棠把保温桶塞进护士手里：“麻烦每两小时喂他两勺，温度控制在38度。”转身时，她又折回床头，从颈间解下那枚温润的玉平安扣，指尖摩挲过玉面的刻痕，俯身将它塞进顾砚掌心，“我娘说这玉能挡灾，你替我收着。”玉贴着他掌心的纹路，像一颗沉入深海的星。
清晨七点，苏棠的办公室门被叩响。
窗外天光初透，灰蓝的云层被朝阳撕开一道金边。
韩哥顶着黑眼圈进来，手里提着两杯冰美式，杯壁凝着水珠，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两团深色。
他递过一杯，冷气扑在她手背上，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我昨晚和神经科的老教授通了三小时电话，那套方案是目前唯一能唤醒他自主意识的办法。”
“风险呢？”苏棠转动着马克杯，杯壁上的水珠沿着指缝往下淌，凉意渗进骨缝。
“他现在的意识像被锁在玻璃房里，能看见外界却碰不到。”韩哥点开平板里的模拟图，电流在脑区模型中如蛇形游走，“电波相当于砸玻璃的石头——可能砸开，也可能把玻璃房砸塌。”
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痛感尖锐而真实。
她想起昨夜顾砚动的那根手指，想起录音笔里他说“等我醒过来，我们一起”，声音还带着笑意，像风穿过林梢。
玻璃幕墙外的晨光漫进来，在她眼底晃出一片水光，折射出细碎的彩虹：“什么时候能做？”
“最快三天后。”韩哥欲言又止，“但我得提醒你，白露这两天在查顾总的医疗记录。昨天她的助理去了档案室，待了半小时。”
苏棠的瞳孔缩了缩，耳膜突突跳动，仿佛听见远处雷声滚过。
同一时间，顾氏集团18楼的总裁办公室里，白露把咖啡杯重重磕在桌上，瓷盖跳起又落下，发出刺耳的“咔”声。
她刚看完手下发来的脑波监测报告，指节捏得泛白，指甲在纸面划出几道深痕。
“苏棠要给顾砚做唤醒手术？”
“是。”助理缩着脖子，声音发颤，“韩哥联系了哈佛的团队，设备明天就能到。”
白露抓起手机拨出一串号码，铃声响了五声才接通。
“林夫人。”她压着嗓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唇线，口红在齿间留下淡淡铁锈味，“我需要您帮个忙。”
电话那头传来涂甲油的沙沙声，像蛇在枯叶上爬行：“顾氏现在由你代管，怎么还需要我？”
“苏棠要唤醒顾砚。”白露的指甲划着桌面，木纹被刮出细白的痕，“他要是醒了，顾氏这些年的烂账……”
“停。”林母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像冰锥刺入耳道，“我可以让市立医院的人配合你转院，但你得把顾氏和苏氏的珠宝联名项目给我女儿。”
白露顿了顿，喉头滚动，吞下一口腥甜：“项目书在顾砚保险柜里，我需要时间——”
“明天中午前，我要看到你签的授权书。”电话挂断的忙音刺得耳膜生疼。
白露盯着窗外的顾氏LOGO，霓虹在晨雾中泛着冷光，突然抓起桌上的镇纸砸向墙面，大理石碎片溅在助理脚边，发出清脆的崩裂声：“去把周秘书盯死，他要是敢靠近ICU半步，立刻汇报！”
苏棠站在监控室里，盯着屏幕里白露助理鬼鬼祟祟的身影。
冷气从空调口吹下，拂过她后颈，激起一阵寒意。
周秘书递来热可可，杯壁烫手，奶香混着巧克力的甜腻钻入鼻腔：“白副总裁让人在医院后门租了辆救护车，司机是她老家的远房表弟。”
“辛苦你昨晚守夜了。”苏棠指节抵着下巴，指尖残留着热饮的温度，“把监控录像备份三份，一份给顾氏法务部，一份给媒体，还有一份……”她勾了勾唇，唇线如刀锋划过，“给沈氏集团的沈总。”
手术当天的重症手术室里，消毒灯白得刺眼，照得金属器械泛出冷蓝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与臭氧的混合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针。
苏棠盯着墙上的时钟，分针刚划过九点，门就被撞开了。
白露带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冲进来，胸牌上“顾氏律师团”的字样格外刺眼：“根据顾氏公司章程，股东代表有权终止风险医疗行为！”
苏棠转身，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寒意顺着空气蔓延：“周秘书，放监控。”
墙上的投影亮起——凌晨四点，白露助理往顾砚的点滴里加了支透明液体；五点，救护车司机在后门抽烟，手里捏着转院同意书；六点，白露在办公室签授权书，甲方栏写着“林氏珠宝”。
“白副总裁。”苏棠扯了扯手术服的领口，布料摩擦脖颈，发出细微的窸窣声，“你说你是股东代表？顾砚的意识还在脑波里和我说话，你算哪门子代表？”
白露的脸瞬间煞白。
律师团的人对视一眼，默默退到门边，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准备开始。”麻醉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平稳。
苏棠深吸一口气，走到顾砚床头，握住他的手。
那双手还是凉的，却比三天前多了丝温度，指尖微潮，像春雪将融。
“顾砚，我要放烟花了。”她贴着他耳边说，呼吸拂过他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颤动，“很响的那种，你要是害怕，就抓我的手。”
韩哥按下启动键。
监测仪的绿波突然窜成尖峰，像暴雨中的闪电，刺耳的蜂鸣声骤然拔高。
苏棠盯着屏幕，心跳快得要跳出喉咙——突然，波峰里出现一串规律的波动，像摩尔斯电码，微弱却坚定。
“等等！”韩哥猛地拽住她胳膊，掌心滚烫，“他意识深处有段加密记忆，和顾氏的海外账户有关。但继续刺激的话，这段记忆可能永久消失。”
苏棠的指尖在顾砚手背上轻轻画圈，触感粗糙的掌纹下，血脉缓缓跳动。
她想起三年前暴雨夜，他把浑身湿透的她抱进车里，大衣裹住她时带着雪松与烟草的气息；想起上个月他塞给她的纸条，字迹歪歪扭扭写着“阿宝的秘密基地”；想起昨夜那根动了动的手指，像在说“我在”。
“继续。”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动摇的重量，“比起真相，我更想要他。”
电波声骤然拔高，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苏棠看见顾砚的睫毛颤了颤，像蝴蝶扇动翅膀，细微的震颤牵动她心尖。
监测仪的绿波突然平了一瞬，又猛地炸开——这一次，不是杂乱的尖峰，而是有节奏的起伏，像人在呼吸。
“他的自主脑波！”韩哥吼了一嗓子，声音在空旷的手术室里回荡。
苏棠的眼泪砸在顾砚手背上，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渗入血脉。
她俯下身，额头抵着他的：“顾砚，如果你还记得我，就回来。”
仪器的警报声中，顾砚的手指缓缓蜷起，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微弱却真实。
“苏棠……”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快走……林家要动手了。”
话音未落，他的眼皮又缓缓合上。
苏棠摸着他冰凉的耳垂，突然触到一片硬纸——是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条，边角被他用牙咬过，显然藏了很久。
她展开纸条，上面是顾砚的字迹，墨迹晕开，像是沾了水：“如果我醒不过来，保险柜第三层有遗嘱，苏棠是顾氏唯一继承人。”
手术室的门被撞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棠把纸条塞进领口，握住顾砚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心跳隔着皮肤共鸣。
“我哪儿也不去。”她对着他闭着的眼睛说，“这次换我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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