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的光线感觉不一样,不像它本该有的那样温暖。
它……很刺眼,穿透厚重的窗帘,在地毯上投下一条狭长的光带。
我能感觉到隐隐的疲惫之痛,那场磨难的阴影仍萦绕在我身上,但我的眼睛却感觉……很清醒。
顾砚在我身边,即使他状态憔悴,我看着他的样子也觉得很舒心。
他的手握着我的手。
那枚断裂的“初光之誓”戒指,不断提醒着我们生活中曾经历的痛苦,还戴在他的手指上,永远见证着我们所付出的代价。
我的目光落在他皮肤上一道熟悉的旧伤疤上,那是多年前铭刻在他皮肤上的过去牺牲和痛苦的印记。
我伸出手,轻轻触摸它。
当我开口说话时,在这个巨大的房间里,我的声音显得很微弱。
“你说过要给我一场婚礼。”
他看着我,眼睛布满血丝,带着一个我不愿回答的疑问。
他回答时声音沙哑。
“你想要什么?”我迎上他的目光,知道答案,也知道游戏规则已经改变。
我从床上滑下来,光着脚在冰冷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着,朝书房走去,那是解决旧怨和过往协议的地方。
我内心的一部分和这个地方一样疲惫,岁月的尘埃覆盖了一切。
保险柜还完好无损。
我打开它,拿出了婚前协议。
它沉重而痛苦地提醒着束缚我们在一起的种种情况。
我一寸一寸地把它撕成碎片。
碎片像雪一样飘落。
这一刻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自己的利益。
一段尖锐而痛苦的回忆在我脑海中闪现。
他母亲冷酷的话语:“如果她不死,你就永远别想继承顾家。”他的心碎成了尘埃,责任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签署那份文件是为了救我。
这是他做出的选择,似乎他从未真正原谅过自己。
现在,是时候纠正过去的错误了。
我们走到这一步不是他的错。
现在,是时候纠正错误,让一切恢复应有的样子了。
在撕碎的协议背面,我写了一份新的协议。
三句简单的话,但承载着我重新燃起的决心:“我嫁给你,不为联姻,没有条件。如果你敢跑,我会追到天涯海角。”他的目光与我交汇,让人捉摸不透。
“签了它,否则……我明天就申请移民。”就这么简单。
接着,传来一阵笑声。
这是我在这个家里很少听到的声音。
还有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
那一刻,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氛、过去的种种以及所有隐藏的怨恨似乎都消散了。
他伸手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带着我熟悉的笑容,他画了一个小太阳涂鸦。
这让人回想起我们共同的、纯真的过去。
然后说出了我想听的话:“从现在起,我的生命是你的人质。”
我太开心了,自己也开始哭了起来。
那一刻感觉如此真实、纯粹,完全令人满足。
我们以一个吻来封存这个承诺,轻声许下一个誓言,一个将铭刻在我们生命中的承诺:“这次,我们谁都不准再替对方做决定。”这是一个我们从未有过的合作承诺。
那天晚上晚些时候,外面的世界变得安静了。
我坐在书房里,苍白的灯光照亮了我周围的世界,正在画设计草图。
我知道,我正在设计的“封印之契”双生戒指,需要的不仅仅是技巧。
我需要力量。
带着一种使命感,我收集了“初光之誓”戒指的碎片,把它们放进了一个坩埚里。
戒指的残余部分,它悲伤的过去,融化了,只留下一种蓝黑色的金属——一种黑暗的精华。
于是我决定把它们融合在一起,编织进新的设计中。
当我把戒指戴在手指上时,一个链条图案开始显现出来。
这太迷人了。
我看着镜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你在我心里,但别想再出来了。”
凌晨三点,我睡着了。
顾砚醒了。
一阵冷风吹过阳台。
他动了动,心里充满了一种奇怪的忧虑。
他看到我,在城市昏暗的灯光映衬下,正在画画。
但是……有点不对劲。
光线的照射方式。
我身影投下的影子。
它扭曲变形了,有一丝寒意,墙上反射出蓝雨的一丝光芒。
我真的成功地控制住它了吗?
还是它在等待,伺机再次占据主导?
他心里的感觉沉重而不祥。
不知为何,他知道事情刚刚发生了变化。
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苏棠缓缓坐起身,意识回笼的瞬间,四肢百骸传来的酸软感提醒着她不久前经历的一切。
她侧过头,看见了趴在床沿睡着的顾砚,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西装,皱巴巴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的血丝浓重得化不开。
他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苏棠的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那枚断裂的“初光之誓”残戒依旧套在那里,断口处锋利的光泽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
她凝视着他憔悴的睡颜,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忽然就这么塌陷了下去。
她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指尖微凉,缓缓抬起,抚上他紧抿的唇角。
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浅色旧疤,是退婚那夜,她失控摔碎酒杯时,飞溅的玻璃划破的。
那时她恨他入骨,以为他背叛了一切,却不知道他背负了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触碰,顾砚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猛地睁开眼。
看到她清醒地坐着,他眼中的混沌与疲惫瞬间被狂喜冲散,却又立刻被更深的不安所取代。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棠摇了摇头,收回手,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像是晨雾里开出的花,带着凉意。
“你说过,要补我一场婚礼。”
顾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因为整夜未眠而沙哑得厉害:“我记得。所有的一切,都按你的喜好来。”
“可我没说,”她凝视着他,眼底再无往日的痴缠与卑微,只剩下一种浴火重生后的平静与坚韧,“要按你的规则结。”
顾砚的呼吸一滞,他从她眼中读懂了什么。
他哑声问:“你想怎样?”
苏棠没有回答。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
她没有看他一眼,径直穿过卧室,走向书房。
顾砚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僵硬地跟在她身后,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书房里,她熟门熟路地拧开墙壁上伪装成装饰画的保险柜,从最深处抽出一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已经泛黄的文件。
那是当年他母亲逼着他签下的,以苏棠的性命为筹码的退婚协议。
每一个字,都曾像一把刀,将他的心凌迟。
苏棠将那份协议抽了出来,纸页因为年深日久而变得脆弱。
她当着顾砚的面,没有一丝犹豫,沿着折痕,一寸一寸地,将它撕开。
细碎的纸屑在她指尖纷飞,如同冬日里一场迟来的雪,埋葬着他们荒唐又痛苦的过去。
顾砚僵立在原地,眼前的纸雪与记忆深处那晚的场景重叠。
母亲冰冷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要是不死,你就永远别想继承顾家。你自己选。”他签下那个名字时,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跟着碎成了齑粉。
他想解释,想告诉她,他从未想过放弃她,可话到了嘴边,却被她接下来的动作堵了回去。
苏棠将那些碎片随手扫落在地,转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了一支钢笔。
她拿起一张撕得最整齐的协议残页,翻到空白的背面,俯身在桌上,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写了三行字,字迹清隽,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我嫁你,不为联姻,不立条款。
若你敢逃,我必追到底。
这一次,我们谁也不准再替对方做决定。
写完,她将那片承载着崭新契约的残纸推到他面前,抬眸看他,语气平静却决绝:“签了它。或者……我明天就去办移民,永远不回来。”
顾砚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几行字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缓缓松开,涌入一股酸涩又滚烫的暖流。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只会计划着如何讨他欢心,如今却学会了如何掌控自己命运的女人,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里带着压抑的哽咽,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红。
他没有丝毫迟疑,抓起那支钢笔,在她的字下面,签下了自己的全名——顾砚。
笔锋凌厉,一如他本人。
签完,他顿了顿,又在名字的末尾,画了一个歪歪扭扭、却能看出用心的小太阳。
那是苏棠十五岁生日时,送给他的贺卡上的涂鸦。
幼稚,却温暖了他整个少年时代。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片纸折好,郑重地塞进自己西装的内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他抬起头,深深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从今天起,我的命,是你的人质。”
苏棠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一滴隐忍了许久的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
她没有擦,只是迎着他的目光,重复了纸上的最后一句话:“说好了,谁也不准再替对方做决定。”
夜深人静,顾砚已经沉沉睡去。
苏棠却毫无睡意,她坐在工作台前,翻看着自己昏迷前画下的设计稿。
那是一套名为“封印之契”的双生戒指,灵感源于古老的玄门法印。
她的指尖在一张草图上久久停留。
片刻之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工作室的保险柜里取出了一个小型高温熔炼箱。
她摘下顾砚还给她的那枚“初光之誓”残戒,又从一个贴身携带的金属小盒里,取出了一块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金属。
那是她从被剥离的命运碎片中,提炼出的最后一丝蓝雨的残存气息,冰冷而强大。
她将残戒与那块幽蓝金属一同放入熔炼炉。
火焰升腾,金与蓝在极致的高温中交融、翻滚,最终化为一汪银中带蓝的神秘液体。
苏棠神情专注,操控着机械臂,将液体注入早已准备好的模具中。
戒指冷却成型的那一刹那,她清晰地看到,戒指光滑的内壁上,自然浮现出了一圈极细的、如同微缩锁链般的纹路,仿佛封印着某种桀骜不驯的沉睡意志。
她拿起那枚崭新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脏,她能感觉到那股属于蓝雨的、熟悉的能量在戒身内流转,却被那圈锁链纹路牢牢地束缚着。
“你在我心里,”她对着戒指,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但别想再出来。”
凌晨三点,卧室里一片寂静。
顾砚却毫无征兆地从沉睡中惊醒,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侧,却发现空无一人。
心头一紧,他立刻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
客厅里没有灯,只有阳台的方向透出清冷的月光。
苏棠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背对着他,面前支着一块画板,似乎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
一切看起来静谧而美好。
可顾砚的瞳孔却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看见,在皎洁的月光投射下,苏棠在地板上的影子,边缘竟在微微地扭曲、拉长。
那原本纤细柔和的轮廓,赫然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冷峭与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