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脉搏剧烈跳动。
屏幕上的数据尖叫着:完美匹配。
“封印之契”的波形,顾砚的心电图……它们的波动交织在一起。
这不可能是巧合……他在听。
我屏住了呼吸。
实验室里的寒冷突然变得令人窒息。
我在椅子上转过身,双手已经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出过去七天的数据,将图表叠加在一起。
那些峰值……它们完全吻合。
每当我的情绪达到顶峰,当我提到“初光之誓”,当愤怒攫住我时,他的大脑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梁爬了上来。
我需要答案。
我大声下达命令,他的秘书周航犹豫但专业地回应了我。
顾砚去了我的老家,后山。
那个地方……嗯,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周航提到了“精神冲击”,而不是身体上的伤害。
精神冲击。
然后,蓝雨的低语在我的脑海中回响:“真正的封印从来不是一扇门,而是人心。”
我恍然大悟。
他不是遭遇了意外。
他故意走进了“命运之门”,那个我童年噩梦的源头,试图从内部唤醒我。
他的牺牲……顾砚,是为了我。
这个认知如同一记重拳击中了我。
我必须行动起来。
我伸手去拿特制的感应戒托和意识回溯程序。
我连接到了病房的监控系统。
我的手指颤抖着,专注于过去。
我说出了那些话,那把钥匙,那个亲密的承诺:“十五年前,你给了我一颗糖……”那些话悬在空气中。
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乱码回复:“棠……我……在门后。”
然后,蓝雨那嘲讽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冰冷而近乎得意。
“你想救他?那你得放我出去带路。”不。
我不会让他控制我。
我的解决方案是:“我不会完全释放你,但我会借你一缕‘我’——只是为了带路,而不是占有。”我伸手去拿戒指,扯下一缕头发,触碰了数据传输装置。
一道蓝光闪烁。
图案在程序中蔓延开来。
系统重启。
一幅新的画面形成了。
镜湖。
破碎的戒指。
幻影们身形摇曳,哭泣着。
年轻时的我。
他们伸手,却触摸不到他。
他在那里,被困住了。
我终于明白了。
他一直在等我回来。
一滴眼泪滑落。
这次,我要进去。
我拔掉了插头。
实验结束了;任务开始了。
“准备召开紧急董事会。我要以‘意识共频者’的身份申请顾氏集团的临时代理权。”
病房里一片寂静。
然后,有了轻微的动静。
一根手指。
在白色的床单上,有一道淡淡的但清晰的划痕,其图案与“封印之契”戒指上的蓝色纹路完全吻合。
幽蓝的数据流在屏幕上狂舞,如同一条深海的巨蛇,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实验室里凝滞的空气。
苏棠的呼吸几乎停滞,她死死盯着那两道纠缠在一起的波形图谱,一道是属于“封印之契”的、充满生命力的脉冲,另一道,则像一条遥远而微弱的生命线,每一个峰谷都与此刻正躺在VIP病房里,顾砚心电监护仪上的数据,分毫不差。
冰冷的现实感瞬间击穿了她多日来的浑噩。
她猛地从座椅上站起,双手撑在控制台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是幻觉,也不是仪器的偶然误差。
她的指尖在微凉的键盘上疾速敲击,一连串复杂的指令被输入,调出了过去整整七日的全部监测记录。
一张巨大的数据对比图谱在主屏幕上展开。
七天,一百六十八个小时。
无数看似杂乱无章的波峰波谷中,一条清晰的规律脉络浮现出来。
每当她的情绪出现剧烈波动——无论是因项目受阻而生的愤怒,还是午夜梦回时对往事的悲戚——那道代表着顾砚脑电波的微弱曲线,都会出现一个短暂却清晰的、类似苏醒迹象的尖峰。
尤其是当她对着戒指,无意识地低语提及他们定情信物“初光之誓”时,那尖峰的强度和持续时间会达到顶峰。
“不是巧合……”苏棠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根本不是在无意识地沉睡。他在听,他在听我说话。”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脑中的迷雾。
她立刻拨通了顾砚首席秘书周航的电话,声音冷静得可怕:“周秘书,顾总出事前一晚的最后行程,立刻发给我,精确到分钟。”
电话那头的周航显然被她凌晨的来电和不容置喙的语气惊到,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调出了资料,迟疑着汇报:“苏小姐,顾总那晚……独自一人去了苏家老宅的后山。就是,就是您小时候……”
他没有说完,但苏棠已经明白了。
后山,那座废弃的旧院,那个她童年被反锁门外、哭到声嘶力竭的梦魇之地。
周航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困惑:“我们事后问过主治医生,顾总的脑部CT和核磁共振都显示没有任何物理性外伤,身体机能完好。医生的原话是,他就像……被某种无法检测的、极其强大的精神冲击,瞬间击溃了所有意识防御。”
精神冲击。
苏棠的指尖猛地一颤,那枚“封印之契”戒指的冰凉触感仿佛直刺心脏。
她脑海里,蓝雨那夹杂着嘲弄与悲悯的低语再次响起:“傻姑娘,真正的封印,从来不是一道门,一扇窗,而是人心本身。”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成一条完整而惊悚的真相链。
顾砚不是意外昏迷。
他是主动去了那个承载着她最痛苦记忆的地方,主动触碰了那扇无形的“命运之门”残留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意识能量。
他不是为了探究什么秘密,而是试图用自己的意识作为钥匙,从内部,从最根源的地方,去唤醒那个被她自己封印起来的、真实的苏棠。
他想把她从她为自己打造的牢笼里,拉出来。
“疯子……”苏棠闭上眼,一股灼热的痛意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深吸一口气,再度睁眼时,眼中已无半分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从实验室最深处的保险柜里,取出一个特制的、布满银色线路的感应戒托,小心翼翼地将“封印之契”嵌了进去。
随后,她启动了韩哥生前为她开发的最后一套程序——“意识回溯”。
数据线连接,程序启动。
她将戒指的信号与顾砚病房内的生命监控系统进行了强制联动。
整个实验室的光线暗了下来,只有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
她俯下身,嘴唇凑近戒托上的微型拾音器,用只有两人能听懂的密码,低声念出了“初光之誓”那枚戒指最初的设计灵感来源。
“十五岁那年,盛夏,后山。你递给我一颗柠檬糖,对我说,‘别怕,有我帮你把门踹开’。”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砚病房监控画面一角的备用屏幕突然疯狂闪烁,无数乱码如瀑布般刷过,最终,在电流的“滋滋”声中,艰难地拼凑出几个残破的字符:“棠…我…在…门…后。”
成了!
可不等苏棠涌起喜悦,一个冰冷而戏谑的女声便直接在她脑中响起,那是属于蓝雨的意识残留:“他真可怜,为了叫醒你,把自己卡在了现实与镜像的裂缝里。一半的他在病床上,另一半的魂魄,却永远困在了那扇门后。你想救他?可以啊。求我,让我出来,我能带你找到那条缝隙。”
苏棠的身体僵住,眼神瞬间沉寂如冰。
让她出来?
让她这个以吞噬宿主情感为生的“第二人格”获得自由?
那无异于引狼入室。
她沉默了片刻,做出了一个让蓝雨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她取下了戒指,却不是彻底隔绝,而是迅速从自己头上拔下一缕长发,用一种极其复杂而古老的方式,将发丝紧紧缠绕在戒圈的纹路之上。
“我不放你出来。”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直接在意识中回应,“但我可以,借你一缕‘我’。这缕头发承载着我此刻最强烈的意志,足以让你在意识的浅层空间暂时显形。记住,你的权限,只许引路,不许夺舍。否则,我会在找到顾砚之前,先让你彻底湮灭。”
说完,她将这枚缠绕着发丝的戒指,重新放入一个独立的电磁增幅盒中,再次接入系统。
幽蓝的纹路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缕黑色的发丝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瞬间化作一道微不可见的影子,顺着庞杂的数据流,如一条灵活的游蛇,凶猛地侵入系统的最核心。
系统发出过载的警报,短暂黑屏后,猛地重启。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片虚无的、破碎的意识空间里。
那是属于顾砚意识碎片的最后一幕。
他独自站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镜湖边缘,湖面倒映的不是天空,而是无尽的黑暗。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早已在线下事故中残破不堪的“初光之誓”的碎片。
而在他身后,是无数个蜷缩着身体、无声哭泣的、属于不同年龄段的苏棠的幻影。
他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想要触碰离他最近的那个小女孩,却每一次都从那虚幻的影像中穿透过去,什么也抓不住。
他被困在了她的记忆囚笼里。
“他一直在等我……等我回去,亲自打开那扇门。”苏棠闭上眼,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落。
她没有擦,任由那咸涩的液体滴落在冰冷的控制台上。
“这一次,”她睁开眼,眸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换我走进去。”
她猛地伸手,拔掉了所有设备的主电源。
实验室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应急灯昏黄的光。
她没有再看屏幕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通知所有董事,”她对着腕间的通讯器,下达了第一个指令,声音冷静而充满力量,“立刻准备召开临时董事会。我要以顾砚‘意识共频者’的唯一合法身份,申请顾氏集团的紧急事务代理权。”
深夜的VIP病房内,万籁俱寂。
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是这里唯一的声响。
躺在床上的顾砚,英俊的面容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陷入了永恒的长眠。
然而,就在苏棠切断实验室电源,宣告自己决定的那一刻,他覆盖在洁白床单下的右手食指,忽然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动了一下。
那根修长的手指,在柔软的棉质床单上,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清晰地,划过了一道极淡的弧线。
那道划痕的轨迹,与“封印之契”戒圈上那神秘的幽蓝纹路,竟是完全一致。
而床边的紧急呼叫按钮,距离他的指尖,只剩下不到一厘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