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将铭牌扣在掌心的动作顿了顿,指节微微发紧。
阳光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母亲旧照片里,落在婴儿床沿的那片暖金——那是她记忆里最模糊也最清晰的画面,此刻突然浮上心头。
手机在桌面震动了三次,她才抬眼看向周秘书:"苏家老宅的车到了?"
"在楼下等半小时了。"周秘书压低声音,"林夫人的助理刚才又打了三通电话,说再不来就派人来'请'。"
苏棠垂眸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封印之契,幽蓝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想起昨夜阿宝吐在她掌心的引煞符,想起林薇薇镜裂犬咬的惨状,想起苏老太烧护命灯时说的那句"阿棠她娘的血,是你能借的"。
所有线索在她脑海里串成线,她突然笑了,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走。"
苏家老宅的议事厅里,檀香熏得人喉头发痒。
苏棠推开门时,养母林淑芳正捏着茶盏往地上摔,青瓷碎片溅到她脚边。"苏棠!"林淑芳眼眶通红,指甲深深掐进椅背,"你当苏家是什么地方?
让你回来就敢拖延?"
二十余位苏家旁支围坐在长桌两侧,有人低头翻手机,有人用茶盖拨着浮叶,目光却全往门口飘。
苏棠扫过人群,在最上首看见闭着眼的苏老太——老人膝头放着个铜盆,里面还剩半堆未燃尽的灰烬,是昨夜那盏护命灯的残骸。
"交封印之契。"林淑芳拍桌站起,脖颈青筋直跳,"你用邪术操控玄猫,害薇薇撞邪、车子坠河,现在连国际灵异协会都要介入调查!
苏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苏棠没接话,转身按下墙上的投影键。
白幕布"唰"地落下,玄门碑的照片占满整个墙面——斑驳的青石碑上,"苏氏玄脉"四个大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轮廓,下方密密麻麻刻着历代继承者的名字。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苏老太的眼睁开了,浑浊的瞳孔突然亮得惊人。
"第二张。"苏棠点击遥控器,照片切换成黑白影像。
画面里两个穿旗袍的女人并肩站在碑前,左边那个抱着襁褓,眉眼与苏棠有七分相似;右边的正是林淑芳,那时的她还未染白发,脸上带着拘谨的笑。
"这是1998年春,我母亲苏清欢与养母林淑芳在玄门碑前的合影。"苏棠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满室喧嚣,"我母亲临终前将玄脉传承托付给她,让她代为照顾襁褓中的我。
可她做了什么?"
她按下播放键,影像里突然传出林淑芳的声音,带着哭腔:"清欢,你不能走...薇薇才三个月大,我怎么跟苏家交代?"
"所以你用禁术调换了我和林薇薇的生辰八字,用我母亲的血养她的命。"苏棠转身看向林淑芳,"你借玄脉正统的气运给冒牌货,却把真正的继承者丢去顾家当养女。"
苏老太"咚"地拍了下桌子,震得铜盆里的灰烬簌簌往下落。
她扶着椅背站起来,腰背挺得笔直:"当年苏清欢难产血崩,我守在产房外。
她最后一口气全用来喊'阿棠',哪来的什么'薇薇'?"她指向林淑芳,"你偷换婴儿时,脐带血还沾在产床角落——我让人验过了,林薇薇的DNA,和苏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满座哗然。
有人碰翻了茶盏,有人掏出手机拍照,林淑芳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
她踉跄着抓住桌角,指甲缝里渗出血来:"不...不可能,当年接生婆明明..."
"接生婆五年前就死在国外。"苏棠打断她,"她临终前录了视频,说收了你二十万封口费。"
林薇薇的尖叫从门口传来。
她撞开守卫冲进来,发梢滴着水——显然是从护城河爬上来的。"奶奶!"她扑向苏老太,"他们合起伙来骗你!
我才是苏家的..."
"住口!"苏老太甩开她的手,"去祠堂看族谱。"
林薇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转身就往祠堂跑。
苏棠刚要追,脚边突然掠过一道黑影——阿宝不知何时跳上了她肩头,金瞳盯着林薇薇的背影,喉咙里滚出低哑的咆哮。
祠堂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撞开时,林薇薇正抓着族谱往火盆里塞。
泛黄的纸页刚碰到火星,一阵风"呼"地刮来,将火盆掀翻在地。
阿宝挡在供桌前,尾巴炸成毛球,金瞳里映着跳动的烛火,像两团烧红的铁。
"你敢拦我?"林薇薇抄起供桌上的青铜烛台砸过去。
阿宝侧头避开,前爪在地上一按,一道无形的气墙轰然竖起。
林薇薇被撞得倒飞出去,撞在香案上,供果"噼里啪啦"落了她满头。
苏棠走进祠堂时,林薇薇正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瞪她。
供桌上的长明灯在她身后摇晃,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几乎要吞没墙上的族谱。
苏棠摸出怀里的血书和封印之契,指尖在戒面上轻轻一按——那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信物,此刻正贴着她的皮肤发烫。
"这是我母亲用血写的传承书。"她将血书展开,暗红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光,"这是玄脉的封印之契。"她咬破指尖,血珠滴进祖碑下方的凹槽。
"轰——"
青铜祖碑突然发出嗡鸣。
原本模糊的碑文泛起金光,像被谁用金漆重新描过一遍。
最顶端的名字逐渐清晰,正是"苏棠"二字,下方一行小字:"承顾氏命契,双生同源。"
林淑芳不知何时跪到了祠堂门口,眼泪混着鼻涕糊在脸上:"阿棠,我错了...我只是想让薇薇像你母亲那样被苏家捧着...你娘走得早,苏家不能没有主母啊!"
"所以我娘的命,就该替你女儿垫脚?"苏棠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你早知她不是亲生,却用禁术掩盖真相——这些年她借我的气运作威作福,你当我查不出来?"她从包里抽出一份DNA报告,"苏家主母之位,即日起由苏老太暂代。
等我查清当年所有旧案,再行定夺。"
林淑芳瘫坐在地,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林薇薇想爬过去扶她,却被阿宝用尾巴扫开,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发抖。
祠堂外的银杏树下,顾砚倚着拐杖站在阴影里。
他望着祠堂内的金芒,唇角勾起极淡的笑。
周秘书捧着平板站在他身侧,轻声道:"顾总,苏氏地产的收购方案已经发到您邮箱。"
"签。"顾砚的目光始终没离开祠堂门口,"附加条件:苏家往后不得干涉苏棠任何决定,包括但不限于玄脉事务、个人选择。"
周秘书点头要走,又被他叫住:"再加一条——林氏集团的所有项目,顾氏一律不合作。"他摸出帕子擦了擦拐杖上的银杏叶,"敢动我的人,总要付出点代价。"
暮色漫进祠堂时,苏棠才走出来。
她一眼就看见站在银杏树下的顾砚,夕阳给他镀了层金边,连拐杖上的雕花都是暖的。
阿宝从她肩头跳下去,慢悠悠蹭过顾砚的裤脚,然后在他脚边坐下,开始舔爪子。
"它要休息了。"苏棠走到顾砚身边,伸手摸了摸阿宝的脑袋。
玄猫的毛还是暖的,却像雾一样从她指缝里消散。
最后那抹黑影钻进顾砚的袖管,只留下一片细碎的光。
顾砚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封印之契传过来:"饿吗?"
苏棠摇头,目光却落在他袖管里若隐若现的光上。
那是阿宝最后的道别,也是这些年所有颠沛的句点。
她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命可夺,志不可辱",此刻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从来不是靠别人给的。
当晚,苏棠回到母亲的旧居。
尘封的梳妆台下,她摸到一本皮面日记,最后一页的字迹已经发脆:"若我女归来,望她不必如我般隐忍。
命可夺,志不可辱。"
她合上日记,将封印之契戴回右手。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她的影子落在地板上,与日记里母亲的笔迹缓缓重合。
镜中的倒影突然动了动。
苏棠抬头,看见一个穿旗袍的女人站在她身后,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
女人对她笑了笑,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然后像一片云,消散在月光里。
苏棠抬手抚上镜面,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
她低头看向戒指,内壁的"棠"字印痕不知何时蔓延开来,覆盖了整圈符文,像新生的血脉,在她皮肤下轻轻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