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度死亡

颈动脉破裂的声音比想象中安静。

就像有人突然拔掉了音响的电源，所有知觉在瞬间被抽离。我最后的视野是逆卷绫人染血的犬齿，他绿色瞳孔里映着我扭曲的倒影。

"这就死了？真没意思。"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1

"葵？发什么呆呢？"

肩膀被猛地一拍，我手里的参观手册哗啦掉在地上。六月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石阶上投下斑斓光斑，逆卷家城堡的尖顶在树影间若隐若现。

"抱歉，突然有点头晕。"我弯腰捡手册时，指尖碰到冰凉的台阶，那种被利齿贯穿喉咙的幻痛突然袭来。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

闺蜜由纪担忧地摸我额头："该不会是昨天联谊喝多了吧？要不你在外面等？"

"不用。"我用力掐了下虎口。刚才那个噩梦太真实了，绫人指尖掐进我肩膀的触感现在还隐隐作痛。抬头看了眼旅游团正在进入的哥特式拱门，铁艺门楣上缠绕着荆棘与玫瑰的浮雕。

跨过门槛的瞬间，后颈突然刺痛。我猛地回头，却只看到被风吹动的绣球花丛。

2

"这座城堡建造于明治时期，现为逆卷家私有财产。"导游的声音在大厅产生诡异的回声，"请注意不要触碰任何展品——"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旋转楼梯。在梦里，绫人就是在那里的阴影处抓住我的。二楼走廊挂着历代家主肖像，最末那幅画着六个少年，居中那位把玩着怀表的红发少年画得尤其精细，怀表链子竟像真的一样垂出画框。

"那是现任家主卡尔海因茨的养子们。"导游顺着我的目光解释，"不过今天主宅区不开放......"

由纪突然拽我袖子："快看！那个是不是画里的人？"

二楼栏杆旁闪过一抹火焰般的红色，修长身影在彩色玻璃的光晕里转瞬即逝。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个发色，那个轮廓，分明是梦里咬死我的逆卷绫人。

"我去趟洗手间。"我撒了谎，等由纪跟着队伍转入东翼展厅后，鬼使神差地踏上了楼梯。

3

二楼比想象中昏暗。走廊尽头有扇虚掩的门，里面传出钢琴声。弹的是德彪西的《月光》，但每个小节都会故意弹错一个音，像是某种恶趣味的挑衅。

"偷窥是坏孩子的行为哦。"

耳后的气息让我浑身僵硬。来不及转身，两只冰冷的手已经环住我的肩膀。透过身后落地镜，我看到火焰般的红发下那双眼睛，和梦里分毫不差。

"人类的味道..."他鼻尖蹭过我耳垂时，我闻到了铁锈混着玫瑰的香气，"你迷路了吗？"

理智告诉我要逃跑，身体却像被蛇盯住的青蛙般动弹不得。在梦里，接下来他会——

剧痛毫无预兆地袭来。尖牙刺入颈部的瞬间，我竟有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血液流失的速度快得惊人，镜中我们的倒影渐渐模糊。最后看到的，是他嘴角蜿蜒而下的血线。

4

"葵？发什么呆呢？"

由纪的声音让我惊跳起来。参观手册再次掉在逆卷城堡的台阶上，彩绘玻璃的光斑落在我刚才掐过的虎口——那里还留着半月形的指甲印。

"你脸色好苍白..."

"我做了个噩梦。"我机械地重复弯腰的动作，这次刻意避开了台阶上某道裂纹，"梦见被吸血鬼杀了。"

由纪哈哈大笑："谁让你昨晚看《惊情四百年》！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这座城堡真有吸血鬼传说哦。"

我猛地抓住她手腕："如果等会我说要去洗手间，绝对要拦住我。"

5

第二次死亡比第一次更令人崩溃。明明刻意避开了所有选择——没看肖像画、没脱离队伍、甚至特意选了不同的洗手间——但烘干机故障时，帮我递纸巾的保洁阿姨有着绿色眼睛。

"找到你了。"逆卷绫人撕下人皮面具的瞬间，我的后脑勺重重撞在瓷砖上。

6

第三次重生时，我在旅游大巴上就哭了出来。由纪手忙脚乱给我递纸巾："做噩梦至于哭成这样吗？"

"不是噩梦。"我盯着手机日历，6月17日，血月之夜的前三天，"是死亡轮回。"

当大巴再次停在那座该死的城堡前，我做了个大胆决定。这次我没等由纪，径直走向检票口戴耳麦的工作人员："我要见逆卷绫人。"

工作人员的笑容僵在脸上。他颈侧的蜘蛛纹身突然开始蠕动，耳机里传出刺耳的电流声。

"有趣。"熟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时，我竟然有点想笑。转身看到绫人插着口袋靠在石柱上，火焰般的红发在阳光下如同燃烧的鲜血，"第三次轮回才想到要反抗，该夸你进步快吗？"

我的血液瞬间结冰："你记得？"

"记得什么？"他突然贴近，犬齿轻轻磨蹭我耳廓，"记得前两次你血液的温度？还是你死前瞳孔放大的样子？"

远处由纪在喊我名字，但声音像是隔了层毛玻璃。绫人打了个响指，整个世界突然静止，飘落的树叶悬在半空，游客们维持着抬脚的姿势。

"欢迎来到真正的逆卷家城堡。"他行了个夸张的鞠躬礼，"轮回者小姐。"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