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几份措辞谦卑、字迹因“虚弱”而略显颤抖的奏折,由心腹宫女云袖送到了庆帝案头。奏折中,李云睿“深感愧疚”于因己之故导致内库运转不畅,为解朝廷之忧、安黎民之心,她“恳请”陛下允准,由她口述指令,派遣几名绝对可靠的心腹老管事,持她的亲笔信函和特制玉符,前往几处关键工坊和商行,“暂时”协调恢复部分生产与流通,以解燃眉之急。奏折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皇兄的“体谅”与为社稷“分忧”的恳切。
庆帝看着奏折,眼神复杂。他本能地警惕,但眼前的烂摊子确实需要李云睿这个“钥匙”。权衡再三,看着奏折里那“虚弱”的字迹和“恳切”的言辞,再想到她已是废人,掀不起大浪,最终朱笔一挥:准!但派去的人必须严格监控,内库核心账目仍需报户部核查。
旨意下达,李云睿“感恩戴德”。几名手持玉符、看似老实巴交的老管事迅速出动。他们到了地方,并未夺权,只是拿出玉符,对匠首和大掌柜低语几句,传达了李云睿“务必配合朝廷,稳定生产”的“严令”。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停滞的工坊迅速恢复运转,损坏的设备“找到”了备用零件,卡死的渠道瞬间畅通!内库这台庞大的机器,在李云睿无形的“钥匙”转动下,重新高效运转起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再次充盈国库。
京都的物价逐渐平抑,各方怨气稍解。朝臣们松了口气,纷纷感叹长公主殿下虽身残,但心系社稷,实乃国之柱石。
庆帝看着重新充盈的国库和稳定下来的局面,对李云睿的“识大体”也多了几分“满意”,那点警惕在巨大的现实利益面前暂时被压下。
只有李云睿自己知道,这“钥匙”转动时,内库更深处、更隐秘的脉络,已经被她借着这次“危机”和“授权”,更加牢固地掌控在手中。那几个老管事,带去的不仅是恢复生产的指令,更是天机阁第一批核心密探的种子。
他们利用恢复内库运转的便利,以核查账目、监督生产为名,堂而皇之地安插人手,建立据点,开始编织那张覆盖天下的情报之网——天机阁的雏形,就在这看似“为国分忧”的掩护下,悄然扎根于内库庞大的根系之中。
——
太子李承乾得知姑姑“病情稍稳”,立刻赶到长公主府探望。看着斜倚在软榻上,面色依旧苍白,盖着厚厚绒毯,连抬手都显得吃力的李云睿,少年太子的眼圈瞬间红了。
“姑姑!”李承乾跪在榻前,声音哽咽,“都是侄儿不好!若非为了护我,姑姑也不会…”
“傻孩子…”李云睿的声音轻柔而虚弱,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她费力地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太子的头顶,指尖冰凉。“你是太子,是庆国的未来。姑姑护你,是应该的。只要你好好的,姑姑这身子…废了也值得。” 她的眼神充满了“慈爱”与“欣慰”,将一个为保护储君而甘愿牺牲的伟大长辈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李承乾心中涌起巨大的感动和愧疚。在他眼中,姑姑此刻的柔弱与付出,更显得无私而伟大。他紧紧握住李云睿冰凉的手:“姑姑放心!侄儿一定努力,将来…将来定要好好孝顺姑姑!让您安享尊荣!”
李云睿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浅笑,随即又化作淡淡的忧愁,低声道:“承乾,你有这份心,姑姑就知足了。只是…身处这位置,光有孝心还不够。你要记住,你是太子,未来的天子。这东宫之位,看似尊贵,实则…步步惊心啊。”
她的话点到即止,却像一颗种子落入李承乾的心田。少年太子脸上的感动渐渐被一丝茫然和不安取代。他想起了父皇深沉难测的目光,想起了朝堂上那些或谄媚或审视的大臣,想起了二弟李承泽日益显露的聪慧和父皇偶尔流露出的赞许…
“姑姑…侄儿…侄儿该怎么做?”李承乾下意识地寻求依靠,眼前病弱的姑姑,此刻成了他唯一能倾诉的对象。
李云睿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心疼和凝重。她示意云袖屏退左右,殿内只剩下姑侄二人。她压低了声音,仿佛在传授什么不传之秘:
“承乾,你父皇…是这天下最强大的帝王。他的强大,不仅在于武功,更在于…”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在于他足够冷酷,足够清醒。帝王之道,容不得太多温情,更容不得妇人之仁。你要学的,不是他表面的威严,而是他骨子里对权力的绝对掌控和…对威胁的绝对清除。”
她看着李承乾似懂非懂、又隐隐有些惊惧的眼神,继续用那虚弱却极具蛊惑力的声音道:“你二弟承泽,聪慧过人,陛下颇为看重。朝中一些大臣,心思难测…承乾,你要记住,你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任何可能动摇你地位的人或事,都要…早做防备。这不是心狠,而是身为储君的责任!是对江山社稷负责!” 她将“防备”二字咬得极重,将太子的多疑和权力欲,引向了他潜在的兄弟和朝臣。
李承乾的心猛地一沉。姑姑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那扇名为“恐惧”和“猜忌”的门。他想起父皇对二弟的夸奖,想起某些大臣在朝议时模棱两可的态度…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可是…父皇他…” 李承乾声音有些发颤。
“陛下自然是疼你的。”李云睿立刻安抚,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诱导,“但陛下首先是帝王。帝王之心,深似海。你需得有自己的力量,有真正忠于你的人。东宫卫率要牢牢掌控,朝中…也要有替你说话、替你办事的可靠之人。记住,在你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之前,信任…是这深宫之中最奢侈的东西。” 她开始暗示太子培植党羽,并将“忠诚”定义为对他李承乾个人的效忠,而非对庆国或庆帝。
一番“推心置腹”的密谈后,李承乾离开长公主府时,心情沉重而复杂。姑姑虚弱的身影和充满“智慧”的告诫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对父皇的敬畏、对二弟的猜忌、对自身地位的担忧,以及对力量的渴望,如同藤蔓般缠绕滋长。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建立自己的势力,如何“防备”那些潜在的威胁。
看着太子心事重重离去的背影,李云睿脸上的“慈爱”与“虚弱”瞬间消失无踪。她靠在软枕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扶手,发出细微的笃笃声,眼神冰冷如渊。
“稚虎的爪牙虽嫩,染了血,也就锋利了。” 她低声自语,唇边那抹弧度,带着掌控棋局的冰冷愉悦。太子,这颗重要的棋子,已经开始按照她的意志,在恐惧与野心的滋养下,悄然偏移了轨道。而这一切,都掩藏在她那“病弱废人”的完美伪装之下。
呵,这庆帝,也合该我来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