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另一边，范闲找到了惊魂未定、内心充满愧疚与疑虑的滕梓荆。恰在此时，滕梓荆接到了监察院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急令，言明之前关于范闲的密令系伪造，是有人企图借监察院之手行凶，命他立刻停止行动，并协助保护范闲安全，同时暗中调查伪造密令的来源。

“范公子…”滕梓荆看着急令，又看向范闲，眼神复杂，“我…我错信了小人，差点铸成大错！请公子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为了查明真相，也为了…赎罪！”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请范闲对外宣称已将他击杀，他则隐匿身份，暗中跟随范闲进京，从暗处调查此案。

范闲看着这个从杀手变成“盟友”的汉子，点了点头。多一个熟悉监察院运作的帮手，对他深入虎穴大有裨益。

临行前夜，范闲再次来到海边，找到静立礁石上的五竹。

“叔，我要去京都了。”海风吹拂着范闲的衣袂，“去查清是谁杀了母亲。我知道这很危险。”

五竹沉默着，黑色布条在海风中微微飘动。

“叔，”范闲看着五竹，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这次，我希望你不要再像影子一样跟着我了。”

五竹的头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你为我，为母亲，已经付出太多了。”范闲的声音带着恳切，“去京都，是为了我的路，我的选择。我希望…叔，你也可以有自己的路，为自己而活，找到你想做的事，过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为自己…而活？”五竹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金属摩擦般的声音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海浪声似乎都变得清晰起来。

“这句话…很熟悉。”五竹缓缓开口，“小姐…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然后转身，走向礁石深处一个隐蔽的角落，片刻后，捧着一个蒙尘的箱子走了回来。箱子不大，材质非金非木，触手冰凉，表面刻着古朴而奇异的纹路。

“小姐留下的。”五竹将箱子递给范闲，“我最想做的事…是打开它。”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没有钥匙。”

范闲接过这沉甸甸的箱子，入手冰凉沉重，他尝试了各种方法，甚至动用了真气，箱子纹丝不动，连一丝缝隙都找不到。

“钥匙…”范闲若有所思，“钥匙一定在京都！在母亲当年活动过的地方！”

“嗯。”五竹点头，“京都，拿钥匙。”他做出了决定，“我先走一步。京都见。”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翌日清晨，澹州码头。范闲拜别了强忍泪水的祖母，登上了红甲骑士护卫的马车。车队缓缓启动，驶离这生活了十六年的海边小城。

马车内，范闲闭目养神。车轮辘辘声中，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公子，是我。” 竟是乔装成粗使下人、脸上抹了灰的滕梓荆，他不知何时已混进了车队。

“滕大哥？”范闲有些意外，随即了然。

滕梓荆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低声道：“公子，还有一事。我昨日探听到，京都那边催得急，除了内库，似乎还因为…陛下给您和林郡主赐婚了！您这趟进京，是去成亲的！”

“什么？！赐婚？！”范闲猛地睁开眼，一脸愕然。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比澹州的刺杀更让他措手不及。林婉儿？那是谁？他脑中一片混乱。

车队一路向北，倒也还算平静。数日后，行至一处官道岔口。滕梓荆突然像狸猫般敏捷地钻进了范闲的马车，神色凝重：“公子小心，前面那个商队有问题！是监察院的人乔装的！”

范闲透过车帘缝隙望去，果然看到一支看似普通的商队迎面而来，但那些“伙计”的步伐沉稳，眼神锐利，绝非寻常商人。就在商队即将交错而过时，范闲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商队末尾一个推着货车的、身形佝偻的“老仆”身上——那熟悉的侧影，那不经意流露出的猥琐气质…

“费…费老？！”范闲差点惊呼出声。

他按捺住激动，待商队走远，车队扎营休息时，他借口透气，悄然潜行追踪。在一处树林边缘，果然看到费介正蹲在溪边“洗手”。

“老师！”范闲压低声音喊道。

费介浑身一震，猛地回头，看到是范闲，眼中先是惊喜，随即化为浓浓的忧虑。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迅速拉着范闲躲到更深的树丛里。

“臭小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费介压低声音，语气急切，“看到前面押送的人了没？那是言冰云！言若海的儿子！”

“言冰云？”范闲皱眉，这个名字似乎有点印象。

“就是滕梓荆那个傻小子的顶头上司！”费介快速解释，“滕梓荆对你下手，虽然是被人利用了，但四处的人对自家的提司动手，这篓子捅大了！言若海作为四处的头儿，必须担责！院长震怒，直接撤了言冰云的职，把他发配去北齐接手谍报网了！老夫就是押送他去边境的！”

范闲恍然，原来滕梓荆的刺杀竟引发了监察院内部的连锁反应。

费介叹了口气，眼中带着复杂：“说起来，言冰云这小子也不全坏。他之前偷偷派了手下来找你，不是想杀你，是想讨回你那块提司令牌。他觉得你拿着那牌子，只会惹祸上身，甚至牵连他爹。不过嘛…”费介嘿嘿一笑，露出几分狡黠，“被老夫半路截胡，把人吓唬回去了。令牌你好好收着，关键时刻能保命，记住，进了京都，万事小心！陈萍萍那条老狗，心思深着呢！还有…小心宫里那位！”他意有所指地向上指了指。

师徒二人匆匆交谈几句，费介不敢久留，催促范闲快回车队。此后一路再无波折，京都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