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人鱼理绿鬓,
月下敲门十二下沉沉。
“莫应声——”
水底谁在等,
开门呀,我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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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风,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尖锐湿冷。
崔杋圭裹紧了身上的浅蓝色羊毛大衣,把自己塞进前往沉星湖的专车后座。
车窗外,风景以一种单调乏味的方式向后飞驰,光秃秃的树枝像瘦骨嶙峋的手指划拉着灰蒙蒙的天空。
他低头,再次点亮手机屏幕。
那封加密邮件的内容早已刻入脑海,但“湖中人鱼的敲门声”与“八年前悬案”这几个字眼,依旧带着某种冰冷的诱惑力。
发件人,是A市建筑龙头J.D.W集团的现任董事长江渡。
赵弥野“看路,别看手机,崔侦探。”
一个略显冷硬的声音从前座传来。
是江渡的管家赵弥野,他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派克大衣,领子竖着,遮住了半张脸。
崔杋圭抬眼,从后视镜里对上赵弥野平静无波的眼神。
他语气淡淡的,带着点惯有的疏离:
崔杋圭“放心,赵管家,我还不至于在车上就把自己给调查了。”
赵弥野“只是例行公事,崔先生。”
赵弥野“先生吩咐的,前往‘潜渊邸’的路线需要保密。请您理解。”
赵弥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崔杋圭扯了扯嘴角。
崔杋圭“理解,非常理解。”
崔杋圭“就像理解一部拙劣的绑架案开场白。”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
如果崔然竣那家伙在,肯定会用他那带着点痞气的腔调嘲笑这种“古典派”的保密方式——
崔然竣“呀,崔杋圭,人家是请你去破案,还是请你去演上世纪的黑帮电影?需要蒙眼布配雪茄吗?”
想到崔然竣,他下意识摸了摸耳朵上的银色环形耳饰。
那家伙,明明体温比常人高,像个移动暖炉,却总喜欢在冬天抢他的冰美式喝,美其名曰“帮你暖暖胃”。
车子最终在远离人烟的湖边停下。
赵弥野递过来一条厚厚的黑色眼罩:
赵弥野“抱歉,崔先生,接下来的路。”
崔杋圭认命地接过,戴上。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他忍不住出声,带着点自嘲的黑色幽默:
崔杋圭“我现在感觉更像人质了。”
崔杋圭“需要我背员工守则吗?或者,猜猜看我们现在往哪个方向开?猜对了有奖励?”
赵弥野“崔先生很有趣。请放心,我们很快到。”
赵弥野似乎轻笑了一声,很轻,几乎被引擎声掩盖。
车子似乎驶上了一条特殊的通道,微微向下倾斜,周围的声音也变得沉闷起来。
崔杋圭能感觉到,他们在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
眼罩被取下,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眯了眯眼。
然后,他怔住了。
他置身于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宏伟空间。
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镶嵌在湖底的水晶宫。
圆弧形的透明穹顶之外,是幽深静谧的湖水,冬日的阳光经过水波的折射,投下摇曳晃动的光斑,如同无数破碎的金色星辰。
一些胆大的游鱼,带着冰冷的、非人间的色彩,缓缓从穹顶外掠过。
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白噪音。
这里极尽奢华,却也封闭得令人心悸。
江渡“欢迎光临寒舍,‘潜渊邸’。”
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崔杋圭转头。
江渡就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炭灰色三件套西装,身形挺拔,但眉眼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冷酷的锐利。
他看起来确实像那种会花八年时间,在湖底建造一座堡垒来囚禁往事的人。
崔杋圭点头致意:
崔杋圭“江先生。”
崔杋圭“您的邮件,很引人入胜。”
江渡“希望不虚此行。”
江渡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他向内走去。
江渡“沉星湖的传说,想必你早有所耳闻。人鱼的歌声,引诱人们沉入湖底……”
江渡“和八年前,我的儿子江戈和妹妹江弥生,在这里溺亡。官方结论是意外。”
他们走进一间书房,墙壁是某种深色的原木,散发着冷冽的木香。
江渡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后坐下,示意崔杋圭坐在对面。
他的目光如鹰般锁定崔杋圭:
江渡“但我从不相信意外。”
江渡“我用了八年时间建造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纪念,更是一个……舞台。”
江渡“明天是我五十岁生日,我邀请了八年前事件的所有相关者。”
他顿了顿,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轻轻放在桌面上。
江渡“这是通往地面的唯一出口钥匙。目前,由我保管。”
江渡“这里的信号,如你所料,几乎为零。卫星电话也极不稳定。”
崔杋圭挑眉:
崔杋圭“所以,这是一个无法进出,也无法求援的封闭环境。”
崔杋圭“您想让我在这个水底堡垒里,找出八年前的真相?”
江渡“没错。”
江渡“我需要你的能力,崔先生。你那些……超越常理的手段。费用不是问题。”
江渡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
就在这时,崔杋圭口袋里那个特制的、据说能增强信号的卫星通讯器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屏幕上是崔然竣那张俊朗却带着焦急的脸,信号断断续续,杂音很大。
崔然竣“杋……圭!你……到了?情况……怎么样?”
崔然竣的声音时断时续,背景似乎是在嘈杂的办公室。
崔杋圭言简意赅。
崔杋圭“到了。信号很差,长话短说。”
崔然竣“听着……小心点!那地方……听起来就邪门!湖底别墅?我总觉得……”
崔然竣的眉头拧着,那双眼睛里满是担忧。
崔杋圭“知道了,崔大队长。”
崔杋圭“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挂了吧,浪费电量。”
崔杋圭嘴上习惯性地回怼,语气显得不耐烦。
但看着屏幕上那人焦急的样子,他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暖意,驱散了周遭水底带来的寒意。
崔然竣“你……!等我处理完这边……”
“嘟——嘟——嘟——”
信号彻底中断,屏幕黑了下去。
崔杋圭收起通讯器,看向江渡,深吸一口气:
崔杋圭“案子,我接了。”
江渡紧绷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松懈:
江渡“很好。他们……差不多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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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潜渊邸”变得“热闹”起来。
最先到的是江渡的两个侄女。
姐姐江卿,二十七岁,一身干练的琥珀色束腰风衣搭配同色系长裤,利落的短发,眼神清醒锐利,像是时刻在脑子里规划着建筑图纸。
妹妹江九,二十一岁,穿着一条雾霾蓝色的羊绒连衣裙,外罩一件米白色针织开衫,气质文静优雅,说话声音轻柔。
接着是外甥女陈乐,十八岁,像个充满电量的彩色泡泡。
她穿着一件亮黄色的连帽卫衣,搭配牛仔裤,蹦蹦跳跳地进来,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陈乐“哇!二舅!这地方太酷了!真的能听到人鱼敲门吗?从声波频率和水压变化的角度分析……”
她的话被江卿打断:
江卿“乐乐,收起你的科学理论,晚上别吓到自己就行。”
然后到来的是江渡的养子吴是温,十九岁,穿着一件暖橙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笑容温和治愈。
他身边跟着一个害羞得几乎要把自己藏起来的女孩,夏亦安。
她才十七岁,穿着粉白色的女仆装,脸蛋红扑扑的,像颗新鲜的水蜜桃。
她是寒假来兼职的,吴是温小声向大家介绍,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夏亦安,两人目光一触即分,都迅速红了耳根。
陈乐在一旁看得眼睛发亮,用手肘悄悄碰了碰江九,用气音说:
陈乐“看吧看吧,我就说!”
管家赵弥野已经换上了一套深紫色的正式唐装,沉默地安排着众人的行李。
女仆兼厨师舒蔓,一位四十四岁、面容看起来很和善的女子,穿着一条暗红色的格纹围裙,忙碌地端上茶点,笑容殷勤。
江渡的私人医生兼营养师叶衔光,四十五岁,面上是温柔得体的笑容,正时不时与江卿低声交谈着什么。
最后出现的是律师凌翎,四十五岁,一身宝蓝色的休闲西装,打着领结,言辞得体,善于引导话题,很快便和众人寒暄起来。
崔杋圭坐在客厅一角的暗红色丝绒扶手椅上,小口啜饮着舒蔓送来的冰美式——味道意外地不错。
他看似随意,实则在悄悄观察着每一个人。
江九和江卿对江渡的态度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陈乐对一切都充满探险般的兴奋;吴是温和夏亦安之间弥漫着纯真又紧张的暧昧气泡;叶衔光不时地在观察房子的结构;赵弥野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舒蔓笑容可掬却眼神复杂;凌翎则像个熟练的社交润滑剂。
空气中漂浮着看似和谐的交谈声,咖啡的香气,以及某种……更深沉的,如同湖底水草般缠绕的微妙张力。
这座宏伟的水下别墅,在冬日湖水的包裹下,仿佛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收紧的陷阱。
崔杋圭放下咖啡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
耳上的银环在幽暗的光线下闪过一丝微光。
水下的敲门声尚未响起,但故事,显然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