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唯有临时灶篷处还留着一盏孤灯,在晚风中摇曳出明明灭灭的光晕。羲和收拾完散落的药具走出灶棚,一天的忙碌过后,四周寂静得只能听见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患者咳嗽声
她站在棚外,闭眼仰头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试图驱散满身的疲惫与心头的窒闷,随后又缓缓吐出。一转身,却见时影站在不远处,望着远处的山峦,月白的衣袍上似乎还沾染着夜露与病气的清寒,侧颜在暮色中显得愈发清俊,也愈发难以捉摸
羲和在路过他身后时,却终究无法视而不见,她停下脚步,依着规矩,对着时影的侧影拱手,姿态恭敬而疏离。礼毕,她未发一言,便欲从他身侧走过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时影盯着远处的目光未动,声音却平静的响起,穿透寂静
时影阿和?
这两个字被他念得极轻
时影我记得你说过…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羲和的脚步一顿,她背对着他,肩膀有瞬间的僵硬,随即,缓缓地转回身,看向他
直到此时,时影才仿佛终于确认了她的停留,也慢慢地转过头来。月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神色在明暗交错间难辨,没有想象中的怒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良久,羲和垂下眼睫,避开了他那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声音低哑,带着疲惫
羲和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她认了,如此干脆,没有任何铺垫
时影静默的等着,他以为她还会说些什么,哪怕是只言片语的缘由,哪怕是最苍白的借口,可是没有,她说完,便沉默下来,没有解释,没有辩白,只是承认了一个事实
良久,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
时影昭阳之名,是希望你能忘却前尘,如旭日初升,重新开始,若你更习惯阿和的称呼,亦无不可
这话语里,没有质问,没有责备,反而像是一种近乎宽容的退让,但他将选择的权利,又一次放回了她的手中
夜色如墨,灶棚孤灯的光晕在羲和脸上明明灭灭。当时影那句关于“昭阳”寓意的解释落下时,她周身的气息蓦地一冷
这句原本应是充满期许的含义,却像是触及到了羲和得逆鳞,她仿若自嘲般的极轻的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冰凉,在夜露清寒的空气里散开
她抬起眼,目光掠过他月白衣袍上沾染的尘露,最终落回他清俊却难辨的脸上,方才那份因欺骗而产生的愧疚,似乎被这声笑彻底抹去
羲和告别前尘?重新开始?
她将这几个字在唇齿间重复了一遍,语气古怪
羲和昭阳也好,阿和也罢,名字而已,一个称呼罢了
羲和不过都是随波逐流,挣扎求存时的一层皮囊,有那么重要吗?
羲和我自己都记不清有过多少个了
他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夜风吹过,拂动两人的衣袂,时影凝视着她被夜色模糊的轮廓,那句“记不清有多少个”在他心头重重一沉。他忽然意识到,他所以为的“新生”,于她而言,或许只是无数个身份叠加中微不足道的一笔,灯火摇曳间,他仿佛看见她站在无尽的迷雾里,身后是无数个模糊的,被丢弃的“名字”,而“昭阳”,不过是其中一个尚未褪色的影子
时影看着她,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穿透力
时影所以,名字于你,不过是荒野求存时,用以伪装的皮囊。而过往,才是真正刻入骨血,无法告别的伤痕,是么?
羲和一怔,脸上所有表情褪去,只余一片空白。她看着时影,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只是极其缓慢的侧过头去
随后,她猛的转身,一步步走入更深的黑暗中,单薄的背影很快被夜色吞没,时影站在原地,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也未曾移动分毫
“你终究还是再一次选择了“猛药”之道”
他想知道她是谁,她经历过什么,那些他不知道的名字代表着怎样的过往,可是她的离开,仿佛再说,我的过去与你无关,你也不必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