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神色一顿，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
她垂眸看着手心的小纸人，它正笨拙地模仿魏无羡平日耍赖时的样子，又是叉腰又是打滚，逗得她差点笑出声来。
这个家伙……明明被当众训斥的是他，倒还有心思逗她开心。
她轻轻点了点小纸人的脑袋，它立刻装模作样地捂住头，夸张地倒在她手心，活像被欺负了似的。
面对外人，魏无羡从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更何况现在分明是蓝先生对他有偏见，在指桑骂槐。
魏无羡突然直起身，发出疑问：“先生，我有个问题。”
蓝启仁微微一愣：“说。”
“虽说是以度化为第一，但度化往往都是不可得的。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说来容易，但若这执念是灭了满门报仇雪恨，该怎么办？”
蓝忘机接过话：“故以度化为主，镇压为辅，不灵，则灭门。”
说这话时，他眼尾余光不着痕迹地扫向明月。
少女正低头摆弄魏无羡塞来的小纸人，好似全然没注意这边剑拔弩张的对话。
魏无羡挑了挑眉：“这不就是暴殄天物嘛？其实我方才并非不知道这个答案，我只是在想，是否有第四条道路可行。”
“第四条？”蓝启仁皱眉，“你且道来。”
魏无羡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既然这刽子手横死化作怨灵是必然的事情，那他生前斩首百余人，为何不掘这百余人的坟墓，激起他们的怨气，结百颗头颅，与恶灵相斗？”
“荒谬！”蓝启仁拍案而起：“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伏魔降妖，灭鬼歼邪，为的就是度化！你不但不思度化之道，反而还要激其怨气，简直本末倒置，罔顾人伦！”
魏无羡耸了耸肩：“先生，有些东西横竖是无法度化的，为何不能将其利用呢？大禹治水也知道塞是下策，疏是上策。这镇压即为塞，岂不就是下策？”
“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他看着蓝启仁，嘴角还噙着笑，“灵气可以为人所用，怨气为何不可为人所用？”
魏无羡说这话时眉眼自信，发带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鲜红的弧线，眉峰微扬，眼中眸光灼人，像是出鞘的利剑终于褪去了漫不经心的伪装。
蓝启仁脸色骤沉：“那我问你，你如何确保这些怨气不伤害他人，反而为你所用？”
“这个嘛……”魏无羡摸了摸下巴，笑得没心没肺，“我还没想到。”
“啪——！”
蓝启仁气得胡子直抖，直接一本书飞过去砸他。
“你若是想到，各大世家就容不得你了！去藏书阁给我抄《礼则篇》一千遍！滚出去！”
然后魏无羡就被赶了出去。
明月扶额，看着魏无羡被赶出门的背影，忍不住叹气。
她看见江澄脸都被气黑了，手中的笔几乎要捏断。
但是……
明月眸色微凝，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小纸人圆润的边缘，心中若有所思。
——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
——灵气可以为人所用，怨气为何不可为人所用？
魏无羡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她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涟漪。
纸人似乎察觉到明月的心绪，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指，乖巧的模样与某个张扬肆意的少年截然不同。
明月没看见，在她沉思时蓝忘机偏头过来看她，看她一直望着魏无羡离开的方向，琉璃般浅淡的眼眸色微沉。
半晌，他垂眸，笔尖在纸上洇开一片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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