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收拢手指,将那抹额攥在掌心。
雪白的缎带已被她的体温焐热,不再如在寒洞里那般冰凉。
他垂眸,声音微低:“……不必言谢。”
可那截缎带却被他无声无息地拢入袖中,指尖在广袖遮掩下,轻轻摩挲着那一缕残留的温度。
江澄冷眼旁观,见此一幕,又瞥了眼还在嬉皮笑脸的魏无羡,眉头不由紧皱几分。
这傻子!
老婆都快被人惦记上了,还在这儿没心没肺地傻乐!
他将明月拉到身后,对蓝忘机道:“蓝二公子,阿姐还担心呢,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着,又一把拽过魏无羡的衣领,咬牙切齿道:“走!”
“哎哎哎!”魏无羡被他扯得踉跄,满脸莫名其妙,“江澄你发什么疯?我还有话要跟蓝湛说呢!”阴铁的事他还想一起跟蓝湛去见蓝先生和泽芜君。
有话要说?
江澄简直要被气笑。
他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再不走,以后就别想和我妹妹说话了!”
魏无羡:“???”
江澄懒得解释,直接一只手揪着魏无羡的后领往外拖,另一只手拉着明月的手腕。
明月也被兄长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被他拉着手腕,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走,还不忘回头对蓝忘机歉然一笑。
温情见他们都走了,自己也没必要留下,跟蓝忘机道别声也跟着走了。
蓝忘机站在原地,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袖中的手缓缓收紧。
……抹额在他掌心发烫。
半晌,他垂眸,也离开了后山。
到了雅室,蓝忘机将阴铁碎片呈于蓝启仁与蓝曦臣面前时,两人神色竟无半分讶异。
“果然如此。”蓝曦臣轻叹,拿起那块漆黑的铁片,“……温氏前来听学,还有水行渊异动,皆因此物。”
“阴铁一旦现世,必引血雨腥风。”蓝启仁沉声道,“当务之急,是将其重新封印于寒潭,设下结界,永绝后患。”
蓝忘机蹙眉:“温若寒既已知晓,此举怕不是长久之计。”
可蓝启仁执意如此,最终,蓝忘机只能垂首应下:“……是。”
叔父既已决断,身为晚辈,自然不可僭越。
“好在听学即将结束。”蓝启仁捋了捋胡须,眉间终于舒展几分,“待各家弟子离开后,我们便可专心处理阴铁之事。”
他语气里甚至透着一丝难得的轻松。
虽然蓝启仁没有说出来,但他心里其实在想,总算可以不用再见到魏无羡那小子了。
光是想到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短短三个月做的各种壮举,蓝启仁就觉得额角隐隐作痛。
一旁的蓝忘机薄唇微抿,垂眸敛目,长长的睫毛遮蔽间,也将自己眼底的情绪藏得严严实实。
蓝曦臣看了一眼神色落寞的弟弟,心中微动。
忘机的情绪,似乎不仅仅是因为阴铁。
那抹藏于眼底的黯然,更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遗憾。
蓝曦臣何其了解自己的弟弟。
他虽有些意外,忘机与明月姑娘不过短短相处,竟已情根深种,但他深知弟弟的性子,外表清冷如霜,内里却炽热如火。
或许,这便是缘分吧。
蓝曦臣轻叹一声,抬眸望去。
蓝忘机正独自立于庭院,目光遥遥望向远处,背影略显孤寂。
他缓步上前,与弟弟并肩而立,温声道:“听学……快要结束了。”
蓝忘机身形微顿,好半晌,他才低声回了一个字:“……嗯。”
“三个月,过得真快啊。”蓝曦臣望着远处客院,语气似有感慨,“云梦的弟子们,也该回去了。”
他故意提起“云梦”,余光却瞥见弟弟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三个月确实很短。”蓝曦臣感叹道,“云深不知处,又要变得安静了。”
蓝忘机垂眸,额头上的抹额似乎一瞬间变得格外清晰。
云纹缎带紧贴肌肤的触感,从未如此鲜明。
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额间的抹额。
佩戴抹额,这个动作,他做过千百遍。
可今日当他重新将自己的抹额佩戴在额间时,手指竟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
那条抹额,好似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可她很快就要回云梦了。
回到……魏无羡身边。
不,魏无羡从来都在她身边。
从始至终,未曾远离。
这个念头如寒潭之水,骤然漫过心头。
蓝忘机想起了与魏无羡笑闹的明月。
是那样灿烂,那样耀眼,鲜活得像盛夏正午的太阳。
也是那样……触不可及。
她不是为他盛开的花。
他只是恰好路过,窥见了她的明媚。
蓝忘机想说服自己其实没那么喜欢她,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明明那么短。
短到不足以让他了解她的全部。
却偏偏让他情根深种。
可喜欢吗?
怎么会不喜欢。
她笑起来时眼尾微弯,像新月映在湖面。
她生气时抿唇瞪眼,像炸毛的幼猫,明明毫无威慑力,却让他忍不住想伸手顺一顺那并不存在的毛。
就连她偶尔发呆的模样,都让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而这些情绪,却偏偏都是给魏无羡的。
她的笑为他绽放。
她的恼因他而起。
她的目光,永远最先落在那人身上。
蓝忘机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他自幼克己复礼,从不争抢,可这一次,却莫名生出几分不甘。
明明知道她与魏无羡两情相悦,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流连在她身上。
像是飞蛾明知会焚身,却仍贪恋那一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