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185

魏无羡认识明月八年了。

从她八岁稚龄到十六岁韶华，看着她从一个会拽着他衣角要糖吃的稚气女童，出落成如今亭亭玉立、眉眼间流转着灵动与狡黠的明媚少女。

他熟悉她的每一个小动作，了解她生气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开心时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撒娇时软糯的语调…

他以为他了解她的一切。

她的善良，她的勇敢，她的胆怯，她的娇嗔，她被偏宠出的那点小性子，还有那些喜欢作弄他的恶作剧……以及，她看向他时，眼底深处那满满的依恋和滚烫的情意。

可这些日子，或者说，从他们离开云梦，前往云深不知处听学开始，魏无羡隐隐感觉到，明月似乎在悄然发生着某种变化。

尤其是后来，他们一路寻找阴铁后，到了清河不净世。

面对咄咄逼人的温晁和复杂局势，明月所展现出的那种远超年龄的冷静、机智与果敢，甚至…是某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力，都让他感到一丝陌生和心惊。

她不再是那个只需要躲在他身后，被他保护的小师妹了。

她有自己的心思，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她偷偷研究《乱魄抄》。

魏无羡想，是不是他从未真正窥探过她内心深处所有的角落。

她还有多少…是他所不知道的？

明月并非只有他看到的天真单纯，骨子里面有着一股邪气，这一点魏无羡其实并非全然无知无觉，只是他不在乎。

在他心中，世俗的正邪之分本就模糊，力量本身并无对错。

他自信有足够的能力护住她，纵使她行差踏错，他也有信心将她拉回身边。

魏无羡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个。

他在意的是——她为什么要瞒着他？​

他们不是早已心意相通、彼此交付了全部信任与未来的爱人吗？

他们不是约定好要携手并肩，共度此生，无论风雨坦途都绝不分离的吗？他们之间，难道不应该毫无保留、共享一切秘密吗？

可如今，她却似乎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然筑起了一道透明的墙，将他隔绝在她的部分世界之外。

而如今最让他无法回避、如鲠在喉的问题是——

为什么…偏偏是蓝忘机呢？​

为什么不是别人？

为什么不是金子轩？不是聂怀桑？

为什么偏偏是那个…那个与他魏无羡截然不同，清冷孤高，沉默寡言的蓝忘机？

蓝忘机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吸引明月的目光，甚至可能…牵动她的心绪？

是那份与他跳脱不羁截然相反的端方持重？

是那份身处逆境却依旧不减的孤傲风骨？

……

这些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疯狂啃噬着他的理智和自信。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给出一个确切，能彻底说服自己的答案。

这种不确定感，比任何明确的答案都更让他感到恐慌。

它像一片巨大的、无法驱散的阴影，笼罩在他心头，让魏无羡第一次对自己、对明月、对他们之间看似牢不可破的感情，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不敢问，他害怕。

他害怕一旦问出口，那层薄薄的、维持着现状的窗纸就会被捅破。

他害怕会从她口中听到任何他无法承受的答案。

他甚至害怕看到她眼中可能会出现的，哪怕只有一丝丝的犹豫或挣扎。

那会比温晁的折磨，比任何身体的伤痛都要让他痛苦千百倍。

他不能失去明月。

魏无羡死死闭上眼睛，将脸更深地埋进明月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温暖的气息。

他根本无法想象失去明月会怎样。

那意味着他生命中所有的光与色彩都会瞬间熄灭褪色，整个世界将变得灰暗无光，毫无意义。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未来规划…全都围绕着她展开。

失去了她，魏无羡甚至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会彻底沉沦，或许会变得疯狂，或许…会成为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空洞的躯壳。

所以，他只能维持这样。

他必须维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