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渗入脖颈,刺骨的寒意让沈昭月打了个哆嗦。
她蜷缩在死胡同的杂物堆后,心脏还在狂跳,耳朵里似乎还回荡着土地庙后那激烈的打斗声和稚奴压抑的痛哼。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但更强烈的是一种灼烧的愤怒和无力感——是她把稚奴引到了陷阱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平津侯的人随时可能搜过来。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污,辨认了一下方向。这里离镇国公府已经很远,贸然回去风险太大。她想起小桃的表哥刘顺子在百味斋……那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相对安全的落脚点,至少能暂时避避雨,打探一下消息。
沈昭月像一只惊弓之鸟,在雨夜的街巷中穿行,尽量避开大路和光亮。当她终于看到“百味斋”那熟悉的招牌在雨幕中透出昏黄的光时,几乎要虚脱。
她绕到后巷,敲响了伙计进出的后门。
开门的是个面相憨厚的年轻伙计,正是刘顺子。他看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沈昭月,吓了一跳:“月……月姑娘?您这是……”
“顺子哥,让我进去避避雨,别声张。”沈昭月声音沙哑,带着恳求。
刘顺子虽然满心疑惑,但想到小桃的嘱托和这位小姐之前的“寻人”举动,意识到事情不简单,连忙侧身让她进来,又警惕地看了看巷子,迅速关上门。
后厨弥漫着糕点的甜香,暖意驱散了些许寒冷。刘顺子找来干净的布巾和一碗热姜汤。沈昭月捧着碗,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顺子哥……下午去老槐树那个人……他,他后来怎么样了?”沈昭月急切地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刘顺子脸色一白,压低声音:“月姑娘,出事了!我按您说的,把人带到地方就赶紧走了。可没过多久,就听到那边传来打杀声!动静不小!我……我没敢靠近,后来听街坊说,好像死了人!官差都去了!再后来,就听说是抓什么小贼,没抓着,死了两个……”
死了两个!沈昭月的心猛地一沉!是平津侯的人?还是……她不敢想下去。稚奴呢?他逃掉了吗?
“那个戴斗笠的人呢?你看到他出来了吗?”她追问。
刘顺子茫然地摇头:“没……没看见。打起来的时候,好像不止两三个人……乱得很。”
不止两三个人?沈昭月一愣。难道除了稚奴和那两个杀手,还有别人在场?是稚奴的帮手?还是……另一股势力?
线索太少,她心乱如麻。
在百味斋勉强烘干了衣服,天色也快亮了。刘顺子打听到官差已经撤了,现场被清理过,只说是有贼人火并。沈昭月知道,这是平津侯的手笔,将事情压了下去。
她必须尽快回府,否则母亲那边无法交代。
谢过刘顺子,并再次叮嘱他守口如瓶后,沈昭月趁着天色微明、街上行人稀少时,绕了远路,从镇国公府最偏僻的侧门溜了回去。
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小桃就神色慌张地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沾着泥水的、不起眼的榫卯结构的小木盒,只有巴掌大小。
“小姐!刚才……刚才有个小乞丐在咱们后角门塞了这个东西,说是给‘月姑娘’的!奴婢不敢声张,赶紧拿来了!”小桃的声音带着恐惧,显然也听到了昨晚城西的动静。
沈昭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一把接过木盒。盒子做得非常精巧,表面没有任何锁孔,只有几个可以活动的木楔子。
她屏住呼吸,尝试着拨动木楔子——这难不倒她这个考古系学生。
很快,“咔哒”一声轻响,木盒弹开。
里面没有信,只有两样东西:
一枚染血的、边缘带着新鲜豁口的袖箭箭头!正是昨夜射向他们的那种!
一小块被血浸透的、边缘不规则的粗布碎片!布料粗糙,正是稚奴昨晚蓑衣下衣服的料子!
血……是稚奴的血吗?
沈昭月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这盒子,是警告?还是……报平安?
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如果是警告,平津侯不会用这种方式,他只会直接派人抓她。
如果是报平安……这染血的箭头和布片,更像是在告诉她:他受伤了,但还活着!并且,他有办法把东西送到她手里!
那这盒子本身呢?如此精巧的榫卯结构……蒯家的手艺!是稚奴做的?还是那个救他的面具人?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沈昭月的脑海!
她立刻拿出贴身收藏的蛇眉铜鱼,深吸一口气,将铜鱼轻轻放在那染血的布片上,然后缓缓靠近那个榫卯木盒。
就在铜鱼靠近木盒的瞬间,一股微弱的、但比之前几次都要清晰的意念流,伴随着铜鱼熟悉的灼热感,涌入她的脑海:
一个低沉而陌生的男声(面具人?),带着疲惫和警惕:“那小姐可信?癸玺确在木宫?”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正用匕首在一块木料上飞快地雕刻着这个榫卯小盒!背景似乎是某个破庙的角落,光线昏暗。
紧接着是稚奴嘶哑的声音,带着痛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是她……星纹铜钱……她救过我……”
画面一闪而逝。铜鱼恢复了平静。
沈昭月却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稚奴还活着!虽然受了伤,但那个面具人救了他!他们在一起!而且,面具人似乎通过稚奴的叙述,开始对她产生了初步的信任!这盒子,是他们确认癸玺消息、并试探她立场的信物!
“癸玺确在木宫!”沈昭月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仿佛在回应那意念中的问询,语气斩钉截铁。她知道,对方一定有办法“听到”或者理解她的回应。
这铜鱼,是她和他们之间唯一的、超越常理的桥梁!
也或许,能找到“回家”的路,而能与铜鱼产生共鸣的东西,肯定有什么关联存在,她不仅仅在帮稚奴,也在帮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收好染血的箭头和布片,将那精巧的榫卯木盒放在妆匣最底层。
稚奴活着,面具人暂时可信,癸玺的位置没有暴露给平津侯——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危机远未解除。
平津侯对她的疑心只会更重。
昨夜土地庙的追杀,他必然会把账算在她头上。
她必须做点什么,转移平津侯的注意力,同时为稚奴他们争取时间和机会!
“小桃,”沈昭月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替我准备笔墨。我要给母亲写个帖子,就说……前日去帝陵附近寺庙祈福,感念蒯铎大人修缮帝陵之功,听闻蒯大人不幸罹难,其子嗣下落不明,我心甚悯。愿捐些香油钱,请寺庙僧人为蒯家做场法事,超度亡魂,也盼能寻得蒯家遗孤,略尽绵力。”
小桃瞪大了眼睛:“小姐?这……这会不会惹麻烦?平津侯那边……”
“就是要让他知道!”沈昭月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我越是大张旗鼓地‘关心’蒯家遗孤,越是显得问心无愧。他反而会疑心我是不是故意引他出手,不敢轻易动我。而且……”她顿了顿,“或许真能引出一些线索。”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虚张声势。
她在赌平津侯的多疑,赌他暂时还不想和镇国公府彻底撕破脸。
帖子很快送了出去。
果然,消息如同沈昭月预料的那样,迅速在京城小范围传开。
镇国公府大小姐心善,为惨遭灭门的蒯家做法事祈福,还悬赏寻找遗孤。一时间,倒也为沈昭月博得了些好名声。
几天后,沈昭月再次收到了榫卯木盒。
这一次,里面不再是染血的物件,而是一张极其简略、笔画却透着锋锐之气的帝陵工地草图!图上用炭笔圈出了几个点,旁边潦草地标注着几个字:“渗水,三日”。
没有署名,但沈昭月瞬间明白了!
这是稚奴或者面具人传来的消息!帝陵工地出现了渗水问题,而且很严重,三天内必须解决!否则蒯铎生前负责的工程出了问题,平津侯必然会借机发难,彻底抹黑蒯家,甚至可能以此为借口,名正言顺地“接管”蒯家遗留的一切,包括那座藏着癸玺的“木宫”!
而渗水点……正是蒯铎生前最引以为傲、也最核心的防水工程区域!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和挑衅!
沈昭月看着图纸,眼神亮了起来。
机会!这或许就是她等待的机会!一个可以光明正大介入帝陵事务,甚至……接近那座“木宫”模型的机会!
她立刻起身,找出自己这些天凭记忆和铜鱼偶尔闪现的画面,偷偷记录下来的、关于古代防水技术的一些零散笔记(结合了她现代的考古知识)。石灰、糯米浆、桐油……还有几种特殊的黏土配比……
“小桃,更衣!”沈昭月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备车!我要再去一趟帝陵附近的皇家寺庙!为蒯家法事添些香油!另外……”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带上我最近‘研习古籍’记下的这些‘古籍残方’,听闻帝陵似有渗水之忧,或许……这些前人的法子能帮上点忙?”
她要将这“残方”,以“祈福蒯家、告慰蒯铎在天之灵”的名义,“无意间”透露给负责处理渗水危机的官员!如果这方法有效,不仅能解帝陵之危,更能彰显蒯铎技艺的正确性,狠狠打平津侯的脸!同时,也能为她这个“关心蒯家”的大小姐,赢得一个光明正大关注帝陵事务的“善心”理由!
沈昭月看着镜中自己尚显稚嫩却已透出坚毅的脸庞。
复仇之路,荆棘密布。
但此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暗处,有稚奴和面具人,她与他们互通消息。明处,她将以镇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步步为营,与那麒麟阴影下的平津侯,展开一场无声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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