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晨光，像一层被揉皱的薄纱，勉强披在城市的肩上。

我，此刻正拖着一双灌了铅的腿，走在通往高中的巷弄里。

周末的余温还残留在枕头的褶皱里，游戏通关的音效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但现实却像校门口那棵老樟树的根须，硬邦邦地扎进脚心。

周六时间都花在了春日鸟和红叶身上，周日窝在家里打了一天的游戏。

“快乐果然是易耗品，”我对着晨雾里自己呵出的白气嘟囔，“四十八小时，掰着手指头算都嫌短，怎么一晃眼就成了‘上周末’？”鞋底蹭过路边的落叶，发出细碎的抱怨，和我心里的声音遥相呼应。

文艺社的招新海报大概还在公告栏上被风吹得哗啦响，上周算来算去，还是差最后一个社员——缺的那个位置，像块没补上的拼图，让我这两天连打游戏都惦记着。

“社刊排版缺人手，诗歌朗诵缺领读……”我低声碎碎念，路过熟悉的包子铺，蒸腾的热气都提不起我的精神。

老板吆喝着“新出的梅干菜肉包”，我却只想到昨天晚上窝在沙发里，啃着薯片看电影的时光，那才叫活着。

终于晃到教学楼门口，走廊里已经挤满了睡眼惺忪的同学。

我刚把书包甩到肩上，预备迎接班主任老王那套“一周之计在于晨”的催眠开场白，同桌就用胳膊肘捅了捅我。

他是个标准宅男，眼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书包侧袋永远塞着漫画杂志。他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四季，待会儿要换位置了，你知道不？”

“换位置？”我一愣，脑子里像卡了壳的磁带，“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印象？”

“就上周五放学前啊，班主任在讲台上喊了一嗓子，你估计又在想你的文艺社招新吧。”同桌耸耸肩，语气里带着点“我就知道”的无奈，“黑板上已经写好新座位表了，你快去看看，说不定咱俩要分开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舍不得同桌，而是对未知的变动莫名抵触。

果然，班主任的班会一如既往地枯燥，从纪律讲到卫生，再到即将到来的月考，声音像老式风扇一样嗡嗡作响。

我盯着窗外发呆，直到班主任拍了拍手：“好了，废话不多说，下面按黑板上的名字换位置，抓紧时间，第一节课要开始了。”

教室里顿时响起桌椅挪动的吱呀声。

我快步走到黑板前，眯着眼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自己的。

陆四季……旁边的名字不是陈默，而是一个让我有点意外的名字——红叶。

“行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拍了拍同桌的肩膀，看他苦着脸去找自己的新座位，心里也有点空落落的。

搬着桌子穿过教室时，我瞥见角落里的春日鸟，她正低头整理着课本，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安静。

等我把桌子挪到新位置，刚喘口气，就看到一个身影抱着书本走了过来。

是红叶。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头发松松地扎成马尾，额前碎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陆四季同学，早上好呀！”她放下书本，冲我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

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脑子瞬间空白了几秒。红叶，同班同学，成绩挺好，性格开朗……这些标签在我脑海里飞速闪过，但更清晰的画面，是昨晚桥边的她。

昨晚大概九点多，我去河边散步，看到她坐在桥栏边，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犹豫了半天，我还是走过去，把包里的纸巾递给她，笨拙地说了句“有什么事可以聊聊吗”。

她当时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跟我讲了对男生甩了，我陪着她坐了一会儿，直到她情绪平复下来。

现在，她就站在我面前，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仿佛昨晚那个在夜风里掉眼泪的女孩只是我的错觉。

而我，此刻却因为那段“秘密”的安慰经历，脸颊有点发烫。

“早……早上好，红叶同学。”我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没想到……我们成同桌了。”

“是啊，好巧哦！”她把椅子拖过来，动作麻利，“以后就是同桌啦，请多指教呀！我叫红叶，你直接喊我名字就行。”

“嗯，你也叫我四季吧。”我看着她自然的样子，尴尬感稍微褪去了一点。

第一位女同桌，这感觉有点新鲜，又有点莫名的紧张。

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我的不自在，一坐下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听说你在文艺社？社刊是不是快出新一期了？我之前看过几期，写得超棒！特别是那篇关于老城区巷弄的散文，是不是你写的？”

“啊……是我姐写的。”被她突然的夸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果然！文字里的感觉特别细腻！”她眼睛亮晶晶的，“我其实一直想加入文艺社，就是有点怕自己文笔不好……”

“不会啊，你要是有兴趣，随时可以来试试。”我接过话茬，没想到招新的难题，居然在同桌这里看到了曙光，“我们现在还缺一个社员呢。”

“真的吗？那太好了！”她拍了下手，笑得更开心了，“但我已经是剑道部的成员了！对了，昨天晚上是不是去河边的事，谢谢你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果然记得。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谢谢你哦，”她忽然放轻了声音，脸上的笑容温柔了些，“昨天晚上，多亏你陪我聊了一会儿。”

“没……没事，举手之劳。”我挠了挠头，感觉脸颊又开始升温。

她却像没事人一样，立刻切换了话题，聊起了最近新出的电影，聊起了班里哪个老师的口头禅最有趣。

她的声音清脆，像跳跃的阳光，不知不觉间，我竟然被她带动着，也笑了起来。

和她聊天很轻松，那些周一早晨的疲惫和牢骚，好像都被她的笑声吹散了。

教室的另一头，靠近窗户的位置，春日鸟正坐在新座位上。她原本正望着窗外，听到这边传来的笑声，便微微侧过头。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我隐约看到她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抿紧了嘴唇，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很快又转回头去，重新望向窗外那棵老樟树。

我愣了一下，没太明白她的反应，很快就被红叶拉着讨论起下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找资料。

新的一周，从一个意外的同桌开始，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而我和这位新同桌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