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奥会结束三个月后,虞清墨推着周祝颜的轮椅走进省体育大学的礼堂。初冬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红毯上,将"残奥冠军报告会"的横幅映得金灿灿的。周祝颜的右膝还戴着护具,但已经可以短暂站立了——医生说她恢复得比预期好得多,再经过半年康复训练,甚至能重新尝试轻度运动。
"紧张吗?"周祝颜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整理着西装领口。自从奥运夺冠后,她们已经习惯了各种公开活动,但回到母校做报告还是第一次。
虞清墨摇摇头,目光扫过座无虚席的礼堂。前排坐着熟悉的队友们——翟屹凡已经升任男队队长,正冲她们挤眉弄眼;林教练身边是几位省体育局的领导,而最中间的位置,赫然坐着虞建国。
"你爸居然来了。"周祝颜惊讶地瞪大眼睛,"他不是最讨厌这种'形式主义活动'吗?"
虞清墨嘴角微微上扬。自从东京归来,父亲的变化有目共睹——他不再反对她继续轮椅乒乓球,甚至主动联系了几家赞助商;上周还破天荒地询问她是否考虑将来当教练。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开场白后,大屏幕开始播放她们的运动生涯集锦。从初识时的青涩对抗,到全国锦标赛的背水一战,再到奥运决赛的惊天逆转。画面最后定格在领奖台上——周祝颜单膝站立,虞清墨扶着她,两人共同举起金牌的瞬间。
"首先,我想感谢所有支持我们的人。"轮到周祝颜发言时,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特别是我的奶奶,她教会我无论坐在哪里,都要像站在巅峰一样打球。"
虞清墨看到前排几位女队员悄悄抹眼泪。周奶奶的故事经过媒体报道,已经成为励志典范,甚至有小学校园以她命名了乒乓球社团。
"很多人问我,失去站立打球的能力是什么感觉。"周祝颜继续道,"我想说,乒乓球从不在乎你用哪种方式击球,它只在乎你是否真心热爱。"
轮到虞清墨时,她走到讲台中央,罕见地摘下了常年戴着的护腕——露出的手腕上,一道手术疤痕清晰可见。
"十五岁那年,医生说我可能永远无法再打专业比赛。"她平静地叙述,"是周祝颜让我明白,限制往往来自我们的内心,而非身体。"
礼堂鸦雀无声。虞清墨看向父亲的方向,虞建国正襟危坐,但眼角微微发红。
报告会结束后,学生们蜂拥而上要求签名合影。一个坐着轮椅的小女孩挤到最前面,怯生生地递上球拍:"我、我也想像你们一样打球......"
周祝颜立刻蹲下身——这个动作让她的膝盖发出抗议,但她笑容不变:"你叫什么名字?"
"小雨。"女孩的声音细如蚊蚋,"我的腿......出生就这样了。"
虞清墨接过球拍,在上面签下名字:"下周开始,省队有残疾人青少年训练班,你来吗?"
小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被点亮的星星。
人群散去后,虞建国走过来,罕见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讲得不错。"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体育局准备成立轮椅乒乓球发展基金,想请你们当形象大使。"
虞清墨和周祝颜对视一眼,同时点头。这个决定早在东京时就已做好——用她们的知名度推动这项运动发展,让更多像小雨这样的孩子有机会追逐梦想。
冬去春来,虞清墨和周祝颜的生活逐渐步入新轨道。每周三次训练保持状态,其余时间则忙于各种公益活动——学校演讲、训练营指导、残疾人体育设施考察......
四月的某个周末,她们回到最初相遇的省队训练馆。三年过去,场馆已经翻新,但三号球台依然摆在原来的位置——林教练坚持保留了这个"风水宝地"。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交手吗?"周祝颜滑到球台前,轻轻抚摸台面,"你那个反手拧拉直接把我打懵了。"
虞清墨从包里取出球拍:"现在试试?"
没有裁判,没有观众,只有两个女孩和一张球台,仿佛时光倒流回最初的相遇。周祝颜的移动不再像从前那样灵活,但手上的感觉依然敏锐;虞清墨则开发出了新的技术风格,将轮椅的限制转化为独特优势。
球在台面上来回飞舞,划出一道道熟悉的弧线。有那么一瞬间,虞清墨仿佛看到了十五岁的周祝颜——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笑容比阳光还灿烂,嚷嚷着"来一局啊"。
"清墨。"休息时,周祝颜突然严肃起来,"我有个决定。"
虞清墨擦汗的手顿住了。最近有传言说国家残奥中心想聘周祝颜当教练,而德国一家俱乐部则开出高薪想挖她去做技术顾问。
"我接受了体大的保送名额。"周祝颜的眼睛闪闪发亮,"运动康复专业。我想帮助更多像我这样的运动员。"
虞清墨松了口气——她早知道周祝颜不会离开。那个曾经为了奶奶的愿望拼命训练的女孩,如今找到了更持久的动力。
"你呢?"周祝颜反问,"听说国家女队邀请你当助理教练?"
虞清墨点头:"但我拒绝了。"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她继续道,"我申请了体育传媒专业,想尝试做乒乓球解说。"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周祝颜预料。她瞪大眼睛:"冰山美人要当话痨解说员?"
"互补。"虞清墨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就像我们的双打。"
夏初,虞清墨收到了体育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同一天,周祝颜的康复评估结果出来了——医生宣布她的膝盖恢复良好,可以尝试轻度跑跳训练。
"要不要试试?"从医院出来,周祝颜指着路边的篮球场,"就投个篮?"
虞清墨皱眉:"医生说的是'轻度'。"
"投篮算什么剧烈运动!"周祝颜已经小跑向球场,步伐还有些不稳,但笑容明媚如初。
篮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入篮网。周祝颜转身比了个胜利手势,阳光下,她的影子修长而挺拔,仿佛从未受过伤。
虞清墨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天,周祝颜在病床上问她"天堂有没有乒乓球台"。现在她知道了,答案是有——在每个热爱这项运动的人心里,都有一座永恒的球台,跨越站立与坐姿的界限,连接过去与未来。
晚上,虞清墨在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篇训练笔记:
「今日与周祝颜恢复训练。她投篮成功三次,我轮椅操控进步显著。特殊记录:乒乓球之外,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她合上本子,看向窗外的星空。床头柜上,奥运金牌和那颗画着笑脸的乒乓球静静并排,见证着一段传奇的旅程,也预示着新的故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