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刚敲过,宁王府后墙的狗洞里悄无声息地钻出个黑影。沈栖梧拍去裙裾上的雪泥,回头看了眼蹲在洞口的荀无咎:"您老确定要走这条路?"
"丫头,老夫当年钻狗洞的时候,你爹还在玩泥巴呢。"荀无咎捋着胡须,灵活地钻了出来,肩上伤口已经草草包扎过,"倒是萧小子,堂堂亲王之尊......"
"闭嘴。"萧煜最后一个钻出,玄色锦袍沾满泥污,脸色比夜色还黑。他一把拽过沈栖梧,将她抵在墙角的阴影里,"听着,进府后直接去听雪堂。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沈栖梧挑眉:"殿下这是要......"
"算账。"萧煜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毒酒的事,该有个了断了。"
荀无咎突然往沈栖梧手里塞了个小瓶:"丫头,拿着这个。若有人再下毒,就倒一滴在酒里——金鳞散遇毒变红,骗不了人。"
沈栖梧攥紧瓷瓶,指尖触到瓶底凹凸的刻痕——是个"七"字。她心头一跳,抬头正对上老者意味深长的目光。
"走。"萧煜已翻身上墙,伸手来拉她。
宁王府内静得诡异。本该戒备森严的听雪堂外空无一人,连个灯笼都没点。沈栖梧刚落地,就闻到风中飘来的血腥气。
"不对劲。"萧煜按住腰间软剑,"跟紧我。"
三人贴着墙根潜行。转过回廊,眼前的景象让沈栖梧倒抽一口冷气——听雪堂前的石阶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全是王府侍卫,致命伤都在咽喉,一刀毙命。
"是韩兆的死士。"荀无咎蹲下检查伤口,"见血封喉的'燕回旋',江湖上会使的不超过三人。"
萧煜脸色阴沉如水,大步跨过尸体推开门——内室一片狼藉,床榻被利刃劈成两半,妆台翻倒,就连地砖都被撬开几块。
"他们在找金箔。"沈栖梧轻声道。
萧煜突然转身,一把扣住她手腕:"你之前把金箔藏哪了?"
"殿下现在才问,不觉得太晚了吗?"沈栖梧挣开他的手,走到拔步床残骸前,从断裂的床柱暗格里摸出个小布包——正是那块完整的金箔地图!
萧煜眸光一暗:"你早就料到会有人搜屋?"
"将军府长大的孩子,总要学点保命的本事。"沈栖梧将金箔收入袖中,突然听见窗外极轻的"咔嗒"声。她猛地扑向萧煜:"小心!"
几乎同时,窗纸被利箭洞穿!三支弩箭呈品字形射来,擦着沈栖梧发梢钉入墙壁。萧煜抱着她滚到屏风后,软剑已如银蛇出洞,将第二波箭雨扫落。
"房顶四个,院墙下六个。"荀无咎不知何时已缩到梁上,声音细如蚊蚋,"还有个大家伙在西南角槐树上——是'血燕子'崔九!"
崔九,江湖第一杀手,韩兆的刽子手。沈栖梧瞳孔骤缩——看来宰相大人是铁了心要他们的命!
萧煜突然塞给她一把匕首:"带荀老从密道走,去皇陵。"
"你呢?"
"我断后。"萧煜扯下腰间玉佩扔给她,"拿着这个,守陵军不会拦你。"
沈栖梧没接,任由玉佩掉在地上:"殿下这是要舍生取义?"她冷笑,"可惜,我对当寡妇没兴趣。"
话音未落,她突然扬手打翻烛台!火焰瞬间窜上纱帐,整个内室亮如白昼。借着火光,沈栖梧抄起妆台铜镜,精准地将阳光反射向西南角槐树——
"嗖!"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铜镜!镜面炸裂的瞬间,萧煜的软剑已如银龙出海,刺穿窗纸直取树上人影!
惨叫声中,一个黑影从槐树坠落。院墙下的刺客顿时乱了阵脚。荀无咎趁机撒出一把药粉,院中顿时白雾弥漫。
"走!"沈栖梧拽起萧煜就往密道冲。刚推开暗格,背后突然劲风袭来!她本能地侧身,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擦着脖颈划过,带出一线血珠!
"血燕子"崔九竟没死!他半边脸被萧煜刺穿,血肉模糊如同恶鬼,手中短刀却快如闪电,招招直取沈栖梧心口——他要抢金箔!
萧煜回身来救,却被四名刺客缠住。沈栖梧且战且退,匕首与短刀相撞,火花四溅。崔九的刀法诡谲阴毒,第三招就挑飞了她的匕首,第五招在她肩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染红了素白中衣。沈栖梧踉跄着退到墙角,崔九的刀尖已抵上她心口:"交出来。"
"自己拿啊。"沈栖梧突然笑了,沾血的唇如绽放在雪地的红梅。她主动挺胸迎向刀尖,吓得崔九本能地后撤半步——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间隙,她袖中金箔如飞刀般甩出,边缘锋利的金箔直接割断了崔九的喉管!
血喷如泉涌。崔九不可置信地捂着脖子倒下时,沈栖梧已经捡起他的短刀,反手掷向萧煜背后的刺客!刀光如雪,一击毙命。
"漂亮!"荀无咎不知从哪摸出把药锄,敲晕了最后一个刺客,"丫头这手'回风拂柳',颇有沈将军当年......"
话没说完,老者的笑容突然凝固——萧煜胸前不知何时多了个血洞,正汩汩往外冒血!
"萧煜!"沈栖梧冲过去扶住他摇晃的身体。萧煜脸色惨白,却还强撑着冷笑:"没......没事,死不了......"
荀无咎一把撕开他衣襟,倒吸一口冷气:"弩箭有毒!"只见伤口周围已泛起蛛网般的黑线,正是"牵机"毒发的征兆!
沈栖梧毫不犹豫地掏出金箔按在伤口上。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金箔上的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将毒素一丝丝抽出!但随着毒素转移,金箔逐渐变黑,最终"咔嚓"一声裂成两半!
"不够......"荀无咎急得满头大汗,"毒素太深,需要更多金鳞散......"
沈栖梧看向满地狼藉,突然想起什么,冲回内室从废墟中翻出那个白玉酒杯——杯底还残留着些许毒酒。她将残酒倒在半块金箔上,金箔顿时泛起诡异的红光。
"以毒攻毒?"荀无咎眼睛一亮,"妙啊!鸩毒能激发金鳞散活性!丫头,你从哪学的这手?"
"《百毒志》第三百二十四页。"沈栖梧将发光金箔按在萧煜伤口上,黑血顿时如泉涌出!萧煜闷哼一声,死死攥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
"忍着点。"沈栖梧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稳稳按住金箔,"殿下若死了,谁带我去皇陵找遗诏?"
萧煜疼得冷汗涔涔,却低笑出声:"沈栖梧......你真是......"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喷出的血沫里带着细碎的金色光点!
"不好!"荀无咎脸色大变,"金鳞散反噬!他体内两种剧毒相冲,再不解毒,五脏六腑都会被腐蚀殆尽!"
沈栖梧看着萧煜逐渐涣散的眼神,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将剩下半块金箔含入口中,俯身吻上萧煜的唇!
"丫头你......"荀无咎惊得药锄都掉了。
金箔在两人唇齿间融化,化作一缕缕金线流入萧煜口中。沈栖梧感到舌尖一阵刺痛,接着是灼烧般的剧痛——金鳞散正在她体内抽取毒素!鲜血从她唇角溢出,滴在萧煜苍白的脸上,如同红梅落雪。
当最后一丝金线渡入萧煜体内,沈栖梧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倒下。萧煜却在这时猛然睁眼,一把接住她:"你疯了?!金鳞散未经提炼直接服用,会要了你的命!"
沈栖梧虚弱地笑了笑:"殿下......欠我一条命......"话音未落,一口黑血喷出,她彻底陷入黑暗。
......
意识浮沉间,沈栖梧梦见自己回到了将军府的梅园。父亲在雪中舞剑,剑气卷起漫天红梅。她跑过去想抱他,父亲却突然变成一具白骨,手中剑"当啷"落地......
"沈栖梧!"
一声厉喝将她拉回现实。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萧煜布满血丝的双眸。他看起来糟糕透了——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唯有眼神亮得吓人,如同燃烧的炭火。
"水......"沈栖梧艰难开口,喉咙像是被火烤过。
萧煜扶她起来,小心翼翼地喂了半杯温水。沈栖梧这才发现,他们在一间陌生的石室里,四壁点着长明灯,角落里荀无咎正鼾声如雷。
"这是哪?"
"皇陵地宫。"萧煜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昏迷了三天。"
沈栖梧一惊:"三天?!"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萧煜按回石榻。
"别动。你体内余毒未清,再乱动会伤及心脉。"萧煜的手劲大得惊人,眼中翻涌着沈栖梧看不懂的情绪,"为什么救我?"
沈栖梧别开脸:"我说了,不想当寡妇。"
"撒谎。"萧煜突然捏住她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你知道我是谁——萧玦,先帝第七子,一个'已死'的皇子。你救我,等于卷入谋逆大罪!"
"那又如何?"沈栖梧冷笑,"沈家满门抄斩的罪名不就是'谋逆'?多一条少一条,有区别吗?"
萧煜的手微微发抖:"你父亲......沈将军是为保护我才死的。"这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夜刺客来袭,他本可以自己逃......"
"我知道。"沈栖梧平静地打断他,"父亲书房暗格里,除了金箔,还有封写给母亲的信。他说......若有不测,定是七皇子的事发了。"
萧煜如遭雷击:"你......"
"我知道你是萧玦,知道父亲在保护你,甚至知道先帝遗诏的内容。"沈栖梧直视他的眼睛,"但我依然恨你——恨你眼睁睁看着沈家被灭门,恨你以监斩官的身份出现在刑场,恨你......"她的声音哽咽了,"恨你用那种方式'救'我。"
长明灯"噼啪"爆了个灯花。萧煜的手慢慢松开,眼中翻涌的情绪最终沉淀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暗色。
"那日刑场......"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若不出面监斩,来的就是韩兆。他会亲手剐了你,就为逼问金箔下落。"他抬起手,轻轻擦去沈栖梧眼角未落的泪,"圣旨赐死是真,我强娶你也是真——唯有将你放在眼皮底下,才能保住你的命。"
"包括新婚夜的毒酒?"
"那杯酒......"萧煜眸色一暗,"是皇后赐的。"
沈栖梧心头一震。当朝皇后,韩兆的亲妹妹!
"她为何......"
"因为她知道我是萧玦。"萧煜冷笑,"七年前东宫那杯毒酒没杀死我,她寝食难安。"
沈栖梧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那块变黑的金箔:"所以父亲将金箔藏在栖梧刃里,是为了......"
"为了有朝一日,能证明今上得位不正。"萧煜从贴身处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帛,"先帝遗诏在此,一直被藏在皇陵龙脉眼中。如今只差最后一步——"
"找到传国玉玺。"沈栖梧接上他的话,"父亲信上说,玉玺被藏在......"
"金鳞池底。"两人异口同声。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顶部落下簌簌尘土。荀无咎一个激灵跳起来:"不好!有人触动了陵寝机关!"
萧煜一把抱起沈栖梧:"走!"
三人冲进幽深的甬道。身后传来巨石崩塌的轰响,整条通道都在颤抖。沈栖梧被萧煜抱着飞奔,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转过一个急弯,前方突然出现亮光——
是出口!但出口处站着个人影,逆光中只见他手中寒芒闪烁。
"韩兆!"萧煜猛地刹住脚步。
人影缓缓转身。月光照在那张阴鸷的脸上,正是当朝宰相韩兆。他手中握着的,赫然是半块泛着血光的金箔!
"七殿下,别来无恙啊。"韩兆微笑,"多谢你带路,本相终于找到......传国玉玺了!"
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一尊青铜巨鼎。鼎中盛满金色液体,正是他们在溶洞见过的"金鳞池"!而池底沉着的,是一方通体莹白的玉玺,其上盘龙栩栩如生,龙睛处两点血红,如同活物般盯着众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