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黎站在38层的落地窗前，玻璃映出她身上熨帖的藏青西装，却映不出眼底的疲惫。手机在桌面震动第七次时，她终于按下接听键。
"黎姐，502室的客人又在闹，说精华液里有絮状物。"前台小妹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贺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本周第三起客诉，上周刚换的供应商送来的货，质检报告明明齐全。
电梯下行时，镜面映出她泛红的眼眶。曾经在美容院时，她总说美容师是"皮肤医生"，如今站在化妆品公司的质检部，却觉得自己像个灭火队员。推开502室的门，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VIP客户林太太正把鎏金瓶摔在桌上，水晶瓶身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贺经理，你们这是拿过期产品糊弄人？"林太太的指甲涂着最新款的琥珀色甲油，"我昨天用完，今早脸就过敏了！"
贺黎蹲下身捡起碎片，指尖被划出血痕。她注意到瓶底的生产日期被磨损得模糊不清，心里一沉。转头看向茶几上的化妆包，几支口红的外壳都沾着灰尘，显然有些时日没用了。
"林太太，能让我看看您的护肤品收纳柜吗？"贺黎的声音放得很轻。打开客房的嵌入式衣柜，冷气裹挟着发霉的味道涌出，整排护肤品都凝着水珠。"您看，空调冷凝水渗进柜子，低温潮湿的环境很容易让护肤品变质。"
林太太的表情僵住，美甲无意识地摩挲着脖颈："可、可我在你们专柜买的面膜，敷完也不舒服......"
贺黎从公文包掏出检测报告，每份都标注着客户姓名与购买日期："您上个月买的面膜，批次号显示是在潮湿仓库暂存过，这是我们的疏忽。"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美容院，自己总把客户的肤质档案记得比生日还清楚，现在却连产品流向都管控不严。
当贺黎带着退货单离开时，夕阳正把城市染成琥珀色。手机弹出新消息，是前同事发来的照片——美容院新换的LED镜灯把试妆台照得纤毫毕现，她曾亲手设计的护理流程表还贴在墙上。
"黎姐，今天有个客人拿着你以前写的肤质分析来找你。"消息末尾跟着个流泪的表情。贺黎靠在消防通道的铁门上，听着远处地铁进站的轰鸣，忽然发现西装口袋里还装着半支美容院定制的润唇膏，外壳印着"贺黎专属"的烫金字。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她的工位亮着灯，贺黎打开电脑，调出三年来服务过的327位客户档案。每一份档案都记录着肤质变化、生活习惯，甚至某位客人因失恋爆痘时，她悄悄送的解压香薰。鼠标滚轮突然卡住，屏幕上跳出条旧消息："小黎，要是哪天不做美容师了，记得回来教我调面膜呀。"
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办公室回响，贺黎把质检部发现的漏洞写成报告，却在最后添了段批注：建议建立客户肤质追踪系统，定期回访产品使用反馈。发送邮件时，她对着收件人栏的"总经理"三个字怔了许久，最终又抄送了自己的私人邮箱。
凌晨三点，贺黎站在美容院楼下，玻璃门里的护理床蒙着防尘布。她摸出那支润唇膏涂了涂嘴唇，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转行——两年前，有位客人因误用含酒精的产品导致烂脸，公司却要求她签署免责声明。那时她才明白，在资本的游戏里，美容师的专业判断轻如鸿毛。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总经理的回复："方案很好，明天开会讨论。另：听说你以前是美容师？下周有个高端客户沙龙，你来主讲产品搭配吧。"
贺黎抬头望向夜空，城市的霓虹在云层下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她想起第一次给客人做面部护理时，掌心的精华液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或许真正的美容，从来不是瓶瓶罐罐的堆砌，而是人与人之间的温度。
晨光刺破云层时，贺黎在客户沙龙的PPT里插入最后一页："每寸肌肤都值得被认真对待——从美容师到产品人，初心未改。"她合上电脑，对着镜面整理丝巾，终于在自己眼中看到了久违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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