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黎站在写字楼32层的落地窗前,手里的美式咖啡早已凉透。楼下的街道像条流动的彩带,车灯在雨幕里晕染成模糊的光斑。这是她转岗客服主管的第一天,黑色西装外套上还带着洗衣店的薰衣草香。
"贺姐,3C区有客户投诉。"实习生小夏抱着平板匆匆跑来,发梢还沾着雨水,"对方说收到的面霜漏液,要求十倍赔偿。"
贺黎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窗台的绿萝。她想起三个月前,自己还蹲在美容院的储物间里,用保鲜膜裹住漏液的精华瓶。那时店长总说:"美容师的手要比天平还准。"
推开3C区的玻璃门,投诉专员小王正红着眼眶。屏幕上,客户发来的照片触目惊心——乳霜在礼盒里凝成白色的霜花,背景是张手写卡片:"送给抗癌母亲的母亲节礼物"。
"贺姐,我们按流程只能退一赔三。"小王的声音发颤,"可她说这是最后一次化疗前的惊喜......"
贺黎的手指划过屏幕上的文字,指甲盖泛着淡淡的月牙白。曾经,她也为化疗掉光头发的客人设计过假发造型,记得对方摸着新发型时颤抖的手。
"联系物流部,查清楚漏液原因。"贺黎转向小夏,"你去采购部,看看有没有未拆封的同系列礼盒。"
"但是公司规定......"小王欲言又止。
"我来承担责任。"贺黎摘下工牌放在桌上,金属牌磕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掏出手机,翻到那个熟悉的联系人——前美容院的供应商老张。
二十分钟后,贺黎站在茶水间打电话。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她看着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职业套装包裹的身形比当美容师时单薄了些,可眼底的光还在。
"老张,能加急调货吗?"她压低声音,"对,要带母亲节限量包装的。运费我私人出......"
挂断电话,贺黎发现小夏站在门口,怀里抱着重新包装好的礼盒。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物流部说可能是运输颠簸导致的漏液,他们愿意承担补发费用。"
当贺黎把新礼盒的物流信息发给客户时,对方突然发来语音。背景里传来苍老的笑声:"丫头,我闺女说这香味跟你给我做按摩时用的精油好像。"
贺黎的手指悬在屏幕上,一滴咖啡渍晕开在聊天框里。她想起在美容院的最后一天,老顾客王阿姨塞给她的护手霜:"小黎啊,客服的键盘可比美容床冷多了。"
下班时,贺黎在电梯里遇见了总经理。对方盯着她胸前的工牌:"听说你今天擅自补发了货物?"
电梯数字跳到18层,贺黎挺直脊背:"我愿意接受处罚。但那个客户......"
"不必了。"总经理突然笑了,"她刚刚送来锦旗,说感受到了'比面霜更温暖的服务'。"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晚风卷着潮湿的花香涌进来,贺黎看见大厅的落地镜里,自己的影子正微微发着光。
走出写字楼,贺黎摸出手机。通讯录里"美容院VIP群"的消息正在跳动:李姐新买了套按摩仪,问哪种精油搭配最好;张阿姨的孙女想学美甲,想请她周末回去指导。
雨不知何时停了,街灯在水洼里碎成星星点点。贺黎把工牌收进包里,转身走进旁边的便利店。冰柜里的酸奶还剩最后一盒,她想起小夏今天没吃晚饭,顺手拿了两盒。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客户发来的照片:白发苍苍的母亲捧着礼盒,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贺黎盯着照片,突然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又留长了些,在路灯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或许正如王阿姨说的,有些温度不会被键盘冻僵。贺黎抬头望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万家灯火里,总有一盏属于那些指尖之外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