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雨丝斜斜掠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贺黎的工位前摆着新添的绿萝。叶片上凝着水珠,像极了美容院里那些总也擦不干的化妆镜。她摘下耳麦揉了揉发酸的耳垂,屏幕上跳出本月的绩效报表——客户满意度98%,但处理时长却排在部门倒数第三。
"小贺,来会议室。"组长敲了敲隔断,手里的文件夹被翻得边角发毛,"主管要听你说说'特殊关怀档案'的事。"
会议室内,投影仪的蓝光映在众人脸上。贺黎看着自己整理的客户图谱:独居老人的用药提醒、新手妈妈的作息表、过敏人群的成分红黑榜,密密麻麻的标注在系统数据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些额外服务占用了大量工作时间。"主管推了推眼镜,"按照流程,重复咨询直接转接机器人就好。"
贺黎捏紧了手里的笔记本,指甲在封皮上压出月牙形的凹痕。她想起昨天凌晨三点,那个因为孩子哭闹而崩溃的妈妈在电话里反复说"我是不是不合格"。当时她没有挂断,而是陪着对方听了半小时的婴儿啼哭,直到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可是张姐......"贺黎的声音比预想中更坚定,"上周王阿姨误删了优惠券,我教她重新领取时,发现她连手机支付都不会用。如果转接机器人......"
会议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前台实习生探进头:"有位老太太说非要见'声音像孙女'的小贺。"
贺黎冲出去时,看见王女士正站在前台,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购物袋。老人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花白的鬓角:"丫头,我按你说的把面霜放冰箱保鲜,结果结冰了......"
周围传来压抑的笑声。贺黎蹲下身,轻轻擦掉老人鞋底的泥水:"没关系的,我教您怎么解冻。"她带着王女士来到茶水间,一边演示温水隔水加热的方法,一边把自己的备用伞塞进老人手里。
"这姑娘真有耐心。"旁观的保洁阿姨啧啧赞叹,"现在年轻人都嫌老人麻烦。"
这话让贺黎心里一颤。她想起做美容师时,那些被嫌弃"问题太多"的老客户,想起自己曾在服务评价单上写下"沟通效率低"。此刻王女士布满老年斑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面霜,眼神里的依赖让她喉咙发紧。
当天下午,贺黎收到了主管转发的邮件。某公益组织看到她整理的客户档案,提出合作意向——为独居老人提供线上生活指导。邮件末尾,主管加了句批注:"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定义'高效服务'。"
下班时雨已经停了。贺黎背着包走到地铁口,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女士举着油纸包追上来:"刚出锅的糖炒栗子,给你留的热乎的!"
栗子的甜香混着桂花香在晚风里散开。贺黎看着老人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无论是美容院的躺椅,还是客服中心的隔断间,真正重要的从来不是标准化流程,而是那些愿意停留的时刻——听一个焦虑的妈妈说完崩溃的瞬间,教一位老人学会发送语音,甚至只是陪着客户等待救护车的鸣笛远去。
回到家,贺黎打开电脑,在"客户关怀计划"里新增了一个分类:"银发课堂"。她调出客服系统后台,把所有60岁以上客户的来电优先级调成绿色。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次亮起,像无数等待被接通的信号,而她终于明白,所谓的"效率"不该是掐断共鸣的剪刀,而是找到与每个灵魂共振的频率。
手机震动起来,是王女士发来的语音:"丫头,我学会发语音了!"背景音里传来其他老人的笑声,贺黎笑着回复,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很久。最后,她删掉了准备好的文字,按下了语音键:"阿姨,明天我教您发带图片的消息呀。"
夜色中,电波载着温柔的絮语穿梭在城市楼宇间,那些曾被视为"低效"的对话,正在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让每个孤独的声音都能找到回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