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黎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颤，屏幕上跳动的客服后台消息框像永不休止的潮汐。凌晨三点零七分，窗外的梧桐树影在路灯下摇晃，她盯着最新弹出的投诉窗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你们产品根本就是假货！我用了之后脸肿得像猪头！"对话框里跳出一长串语音转文字，末尾还跟着三张泛红的面部照片。贺黎深吸一口气，调出客户档案：这位叫林悦的女士三天前在直播间下单了积雪草精华，从照片看确实是接触性皮炎的症状。
她的耳机里突然传来沙沙电流声，另一头的林悦已经开始哽咽："明天我要去参加婚礼，现在这样怎么见人？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
"林女士您先别着急，"贺黎的声音裹着蜂蜜般的温柔，这是她在客服部三个月练就的技能，"我马上为您安排专员处理，现在请您拍一张产品批次号的照片，我们需要第一时间排查。"她边说边在备忘录里快速记录：过敏症状、购买渠道、使用频率。
空调外机的嗡鸣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贺黎想起自己做美容师时，每次给顾客做护理前都会反复确认肤质，调配专属的护肤方案。那些在美容院度过的清晨，她总要提前半小时到岗，用温水把毛巾熨得松软，连精油滴入香薰机的角度都要精确到四十五度。
但现在，她只能隔着屏幕安抚情绪崩溃的陌生人。上周有个顾客因为快递延迟，在电话里骂了她整整四十分钟，最后却在挂电话前突然说："对不起啊姑娘，我儿子住院了，我实在是......"
"贺黎？还在忙吗？"主管陈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贺黎回头，看见陈姐手里端着两杯热牛奶，黑眼圈比她还重。这个三十二岁的单亲妈妈，总是在深夜给加班的同事带宵夜。
接过牛奶时，贺黎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质检部发来的报告：林悦购买的精华确实存在乳化异常，生产批次号显示是代工厂上个月的问题产品。她立刻给林悦发去消息："我们会承担您所有的医疗费用，另外安排顺丰加急补发两套修复面膜，明天中午前一定送到。"
陈姐凑过来看了眼屏幕："处理得不错。"她指着后台数据说，"你这个月的满意度已经冲到部门前三了，没想到当初那个连话术本都背不下来的小姑娘，现在能独立解决客诉了。"
贺黎低头抿了口牛奶，暖意从喉咙漫到胃里。刚转岗时，她连"亲"这个称呼都说得磕磕巴巴，总觉得隔着屏幕喊陌生人"亲爱的"太过虚伪。直到有次接待一位独居老人，对方在电话里反复确认："姑娘，你真的会帮我解决问题吗？"
那天她花了两个小时，手把手教老人用手机申请退换货。挂断前，老人突然说："你声音真像我孙女，她在外地工作，好久没这么耐心听我说话了。"
凌晨四点，林悦发来消息："脸已经消了些肿，谢谢你。"附上一张敷着面膜的自拍，虽然眼睛还肿着，嘴角却勉强扬起了弧度。贺黎盯着照片，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给顾客做完皮肤管理，对方在镜子前惊喜的表情。
晨光开始漫进窗帘缝隙时，贺黎关掉电脑。路过茶水间，她看见昨天贴在墙上的员工心愿榜，自己写的"希望能真正帮到别人"旁边，不知谁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走出写字楼，贺黎深吸一口带着露水的空气。街对面的早餐铺飘来豆浆香气，她摸出手机，给以前美容院的老顾客王阿姨发了条消息："最近换季皮肤容易敏感，您记得多用保湿喷雾。"
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她忽然觉得，无论是握着美容仪还是敲着键盘，那些被需要的时刻，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晨跑的人从她身边掠过，带着新鲜的朝气。贺黎把工牌在指间转了个圈，迎着初升的太阳往家走去。她知道，再过几个小时，客服热线又会响起，但这一次，她不再害怕那些未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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