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黎把最后一份报表塞进文件夹时,窗外的霓虹灯已经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客服中心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她揉着发酸的肩膀,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美容院给顾客做肩颈护理的光景。那时精油的香气还萦绕在指尖,不像现在,鼻腔里全是咖啡和打印机油墨的味道。
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屏幕显示是美容院老顾客林姐的号码。贺黎犹豫两秒接起,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小黎,你救救我……”
林姐是贺黎在美容院最上心的客户,四十岁的单亲妈妈,总说只有躺在美容床上时才能喘口气。贺黎握着手机冲进电梯,电梯镜面映出她皱巴巴的工牌——“售后客服部 贺黎”,这几个字在冷光下泛着苍白的光。
赶到林姐家时,玄关散落着摔碎的香薰瓶,玫瑰精油的味道刺得人眼眶发疼。林姐裹着睡袍蜷缩在沙发里,额角贴着创可贴,面前茶几上摆着支断成两截的口红。
“他说我老了,说我脸上都是玻尿酸的塑料感。”林姐扯着自己的脸颊,“可这些不都是你教我保养的吗?”
贺黎蹲下身捡起口红残骸,外壳印着她离职前推荐的色号。记忆突然翻涌,刚入行时她总在练习给假人唇部上色,师父说:“美容师不是给人贴面具,是帮她们找到最自在的模样。”
“林姐,你还记得第一次来店里吗?”贺黎握住对方颤抖的手,“你说怕女儿嫌弃自己是黄脸婆,可小美去年生日,偷偷用零花钱给你买了同款面膜。”
林姐的眼泪砸在贺黎手背上,混着残留的精油香。贺黎起身倒了杯温水,瞥见玄关处贴着小美画的全家福,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拉手,妈妈的头发被涂成彩虹色。
“其实您的皮肤状态比同龄人好很多,只是最近熬夜带项目太伤神。”贺黎从包里掏出便携美容仪,这是她离职时偷偷留下的旧物,“我教您做个急救护理,明天开会保证容光焕发。”
当温热的导入仪在林姐眼下轻轻滑动时,贺黎听见自己说:“客服工作里常遇到抱怨的客户,可您知道吗?最让我安心的,是那些说‘听你声音就觉得靠谱’的陌生人。”
护理做完已是凌晨两点,林姐对着镜子反复端详,突然笑了:“小黎,你眼里的光还和以前一样。”贺黎望着镜中人,发现自己也在笑,这是她转行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
回家的地铁上,贺黎收到林姐的消息:“明天开始学瑜伽了,要不要一起?”她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黑暗,手指悬在键盘上。手机又弹出条新消息,是主管发来的:“明天早会,把处理客诉的共情技巧分享下。”
朝阳刺破云层时,贺黎站在客服中心的落地窗前,看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倒影。工装口袋里的美容仪硌着掌心,她突然明白,无论是抚平皱纹还是化解情绪,本质上都是在修复生活的褶皱。
早会结束后,贺黎在工位前贴了张便签:“倾听也是种美容术”。隔壁同事探头看了眼,笑着说:“你这客服当得快成心理医生了。”贺黎转着钢笔,想起林姐最后说的话:“小美说妈妈像会发光的星星。”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贺黎打开新的工单,指尖悬在键盘上顿了顿,打出:“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这次,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