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丝裹着闷热,贺黎抱着纸箱穿过客服中心走廊时,水滴顺着伞骨滑进领口。纸箱里装着她从工位收拾的零碎物件:褪色的护手霜、贴着便签的保温杯,还有林姐送的那支断口红——她用金线缠好裂痕,摆在桌角当摆件。
三天前提交的辞职信躺在主管抽屉里。转岗客服的这半年,她处理过上千通电话,记住了三百多位客户的声音特质。但昨夜那个带着哭腔的妈妈,说孩子摔碎了她珍藏的面霜,让贺黎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给客人调配专属精华的场景。
“小黎!”前台实习生追上来,手里晃着张邀请函,“楼下花店说有人留了东西给你。”
玻璃花房的冷气驱散了暑气,店主是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姑娘,从操作台后举起个礼盒:“林姐订的,她说要赶在你离职前送到。”
礼盒里是套手工调配的香薰蜡烛,卡片上歪歪扭扭写着:“小美说妈妈现在像蜡烛,自己发光还能照亮别人。你也要记得发光呀!”贺黎摩挲着卡片边缘,想起上周帮林姐处理的职场骚扰投诉,挂断电话后对方突然说:“你说话的语气,和当初给我做护理时一样让人安心。”
“贺小姐,方便帮个忙吗?”店主递来支玫瑰,“今天订花的客人临时改了需求,这枝快蔫了,能教我怎么抢救吗?”
贺黎接过花茎,发现根部已经发黑。她蹲在水池边修剪腐烂的部分,忽然开口:“其实和皮肤护理一个道理,得先清理坏死组织,再给足养分。”水流冲刷着玫瑰茎脉,她想起客服培训时学的“共情法则”,却觉得此刻的动作更接近本能。
“你好像很懂这些。”店主递来营养液,“我们最近在招生活美学顾问,要不要试试?既用得上美容知识,也能继续倾听客人的故事。”
贺黎的手顿在半空。玻璃墙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花架,在营养液瓶上折射出七彩光斑。她忽然想起转行前最后一次给老同事们做培训,说美容师最高明的技艺,是让人在镜子里看见真正的自己。
当晚贺黎翻出压箱底的美容师资格证,证书边缘已经泛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主管发来的消息:“刚接到个大客户投诉,点名要你处理。对方说听过你的声音,觉得能解决问题。”
推开会议室门时,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士正在摔手机。贺黎认出她是上周投诉产品过敏的客人,此刻眼尾泛红,无名指上的婚戒歪向一边。
“您的皮肤屏障确实很脆弱。”贺黎把恒温喷雾放在桌上,“但比起护肤品,或许您更需要休息。”对方愣住的瞬间,贺黎想起店主说的“生活美学”,继续道:“我认识一位心理咨询师,她的办公室摆着会开花的苔藓,特别治愈。”
两小时后,女士握着贺黎手写的护理方案和咨询师名片离开。主管拍着她的肩笑:“果然留不住你,明天就有猎头来挖人。”贺黎望着窗外的晚霞,突然觉得那些深夜接听的电话、处理的投诉,都像是在给他人的生活做“深层护理”。
收拾完工位已是深夜,贺黎抱着纸箱路过茶水间,听见几个实习生在讨论:“听说贺姐要去开花店?”“不对,是去做什么美学顾问。”她低头看了眼口袋里的花店名片,卡片背面画着朵正在绽放的玫瑰。
走出写字楼时,夜风带着泥土的清香。贺黎摸出手机,给店主发了条消息:“明天能来学插花吗?我想从给玫瑰修根开始。”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想起林姐的话——要记得发光。
月光落在她肩头,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纸箱里的香薰蜡烛轻轻摇晃,仿佛随时会溢出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