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夜的风裹着雪粒子，贺黎缩在花店柜台后整理订单，玻璃门上的霜花渐渐勾勒出枝蔓形状。手机突然震动，弹出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贺顾问，我是王太太介绍的，有些话想当面和您说。」
第二天下午，穿驼色大衣的女人推门而入，围巾上还沾着未化的雪。她摘下墨镜时，贺黎注意到她眼底的青黑——那是长期失眠的痕迹。「我是家医美机构的运营总监。」对方递来名片，「听说您能处理‘特殊需求’？」
贺黎泡了杯洋甘菊茶，看着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总监从包里掏出一沓投诉单：「我们刚推出的‘逆龄套餐’引发集体过敏，二十三位客户联名要求赔偿，其中有位……」她顿了顿，「是您在美容院时的老客户，苏姨。」
记忆瞬间翻涌。苏姨是贺黎入行后服务的第一位长者，总说自己的皱纹里藏着三个孩子的成长故事。离职那天，老人往她手里塞了包桂花糖：「小黎，记得多笑笑，皱纹里都是福气。」
「苏姨现在拒绝治疗，说宁愿带着‘失败的脸’回家。」总监的声音带着疲惫，「我们的律师建议走法律程序，但……」
贺黎盯着投诉单上苏姨颤抖的签名，突然想起客服时期学到的「共情地图」。她起身取下墙上的干花标本：「明天能安排我见苏姨吗？我想带点东西。」
医院病房的消毒水味里，苏姨正背对着门望向窗外。贺黎轻轻放下带来的木盒，里面是用桂花糖纸折的小花，还有支她亲手调配的修复霜。「苏姨，您教过我，桂花要等霜打了才够香。」
老人的肩膀猛地颤抖。转过身时，贺黎看见她整张脸覆着医用纱布，只露出的眼睛通红：「他们说我贪心，这么大年纪还想‘冻龄’。」
「您还记得第一次来店里吗？」贺黎握住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您说想在孙子婚礼上漂亮些，我们用您带来的桂花做了香薰面膜。」她打开修复霜，淡淡桂花香混着积雪草的气息散开，「这次换我给您做护理，好不好？」
当纱布轻轻揭开时，苏姨脸上的红肿已消退不少，但仍有明显的色素沉着。贺黎取出皮肤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值让总监倒抽冷气。「看这里。」贺黎指着图像里的健康细胞，「您的皮肤比很多年轻人都有活力。」
苏姨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笑出声，眼角的皱纹如绽放的菊花：「小黎，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会哄人。」贺黎也笑了，想起客服中心那些教她「专业话术」的培训，此刻却觉得最有效的安抚，是握着对方的手说真话。
三天后，医美机构的会议室里，二十三位客户围坐成圈。贺黎带来了二十三个木盒，每个都装着对应客人的「时光信物」——有人是孩子画的卡片，有人是年轻时的照片。「我们总在追求‘完美’，却忘了真实的故事才是最美的纹路。」
苏姨第一个站出来，她摘下面罩，坦然展示脸上的痕迹：「我这张脸，见过饥荒，抱过孙子，现在还能闻到小黎调的桂花香。」掌声响起时，贺黎看见总监悄悄擦掉眼泪。
当晚，花店的留言板上多了张字条：「原来真正的美容，是让每个年龄都有独特的香气。」贺黎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想起苏姨临走前说的话：「小黎，你现在做的事，比涂涂抹抹更能让人发光。」
打烊后，贺黎收到总监的消息：医美机构将推出「岁月博物馆」项目，邀请客人用故事兑换专属护理。她回复完消息，忽然发现旧客服工牌不知何时被贴在了留言板角落，旁边是张便签：「倾听，是最好的美容术。」
雪越下越大，花店的暖光透过霜花，在街道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贺黎关掉最后一盏灯，口袋里的桂花糖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混着修复霜残留的香气，在寒夜里酿成温柔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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