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佩斯世乒赛体育馆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氧气，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巨大的声浪是来自日本球迷阵营的，他们挥舞着旗帜，声嘶力竭地呐喊，庆祝着场上那三个刺眼的局点——第四局，7：10。日本的天才少女伊藤美诚，距离拿下这关键一局，将大比分扳平，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她背对着观众，肩膀因急促呼吸而起伏，仰头灌下一大口水，水珠顺着紧绷的下颌滑落，滴在深蓝色的球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过球网对面，带着一种即将收割胜利的亢奋。
挡板投下的浓重阴影里，王楚钦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栏杆，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场中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上——孙颖莎。汗水已经浸透了她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角。她正弯腰，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狠狠擦拭着脸颊和脖颈，每一次擦拭都带着一股狠劲。毛巾移开的瞬间，王楚钦清晰地看到她的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那双平日里圆润、甚至带点懵懂的眼睛，此刻却沉静得像深不见底的潭水，深处似乎有风暴在无声地酝酿。
教练席上，李隼指导胖胖的身躯在窄小的椅子里显得沉稳如山。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从脚边的运动包里摸索出一小块包裹着金色锡纸的巧克力，递了过去。王楚钦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看到李隼的嘴唇动了动，表情是那种风雨欲来前的绝对平静。莎莎没有立刻接，她又用力擦了一把汗，才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捻起了那块小小的巧克力。她没有吃，只是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微小的硬块能传递给她某种神秘的力量。她抬起头，看向李隼，极其清晰地点了点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大概是“知道了”。然后，她将巧克力轻轻放在教练席边，转身，像一位即将奔赴决战的战士，重新走向那片喧嚣的战场。
“顶住啊…莎莎…”王楚钦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干涩发紧，只能在心底无声地嘶喊。他看着她小小的身体在巨大的球台前站定，微微弓着背，重心压得极低，像一张蓄满了力量的弓。空气在那一刻凝滞了，所有的喧嚣似乎都退到很远的地方。
发球！莎莎的动作快如闪电！黄白色的小球高高抛起，在她迅疾无比的挥拍下，化作一道诡异的白光，带着强烈的下旋和刁钻的侧拐，直扑伊藤美诚正手位的小三角！角度之刁钻，落点之精准，让伊藤只来得及勉强用球拍底部蹭到一点边缘，回球高高弹起，像一个无力的叹息。
机会！王楚钦的心脏猛地一跳。只见莎莎脚下如同装了弹簧，一个极其迅捷的小垫步侧身，身体舒展，引拍如满月——正手爆冲！那球裹挟着惊人的力量和旋转，如同出膛的红色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狠狠砸在伊藤反手位巨大的空档！球在伊藤身后的地板上炸开，留下一道白痕。
“8：10！”裁判的声音穿透喧嚣。
“好球！”王楚钦几乎是本能地低吼出声，攥着栏杆的手猛地松开又瞬间握紧，狠狠在栏杆上无声地砸了一下，仿佛要把所有憋着的焦虑砸出去一丝。他身边的队友也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第二个发球！莎莎的眼神锐利如鹰。依旧是刁钻的落点，但线路更长更急！伊藤被逼到了绝境，反手生胶猛地发力，搏杀！回球带着生胶特有的不规则沉坠感，又快又狠，直扑莎莎的正手大角！意图调动她，撕开防线！
“危险！”王楚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莎莎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她的脚步像一阵疾风，一个极其漂亮、幅度惊人的大范围交叉步侧身，身体在移动中完成了引拍。面对这凶狠的搏杀球，她没有硬碰硬，而是在击球瞬间，手腕灵巧地一抖，一个匪夷所思的提拉摩擦！球划出一道又高又飘、带着强烈上旋的诡异弧线，越过球网，精准无比地砸在伊藤正手位最难受的小三角区！那球过网后急速下坠，旋转强烈得仿佛要粘在台面上！
伊藤重心完全丢失，只能眼睁睁看着球落地，徒劳地伸了一下拍子。
“9：10！”巨大的欢呼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球馆！中国球迷的红色旗帜疯狂舞动。王楚钦再也按捺不住，身体猛地从阴影里探出大半，拳头紧紧握着，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潮红，眼睛死死盯着场上，亮得惊人。
第三个发球！空气紧绷到了极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莎莎深吸一口气，抛球，挥臂！一个又长又急的奔球，如长矛般直刺伊藤的反手底线深处！伊藤被逼到极限，仓促间再次用反手生胶搏命弹击！回球又急又飘，带着不规则的弧线，直飞莎莎的正手位！
这一次，莎莎仿佛洞悉了一切！她的预判精准得可怕！依旧是那鬼魅般的侧身移动，快得拉出一道残影！引拍，挥臂！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美感！球拍撞击小球的刹那，发出沉闷而震撼的“砰”声！一道带着强烈侧旋的红光，擦着球网的上缘，以一个极其贴网的线路，轻盈地落在伊藤的球台上，然后诡异地向外侧一跳！
伊藤绝望地扑救，身体失去平衡，球拍连球的边都没碰到！
“10：10！！！”全场彻底沸腾！震耳欲聋的欢呼几乎要将顶棚掀翻！王楚钦完全冲出了阴影，整个人激动得跳了起来，拳头狠狠挥向空中，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好！！！” 那声音混在巨大的声浪里，带着一种宣泄般的狂喜和如释重负。他看着场上那个同样汗如雨下、胸口剧烈起伏的女孩，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骄傲和激动。
当莎莎用第五个发球抢攻彻底锁定胜局，伊藤的球拍无力地从手中滑落，撞击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个瞬间，王楚钦看到莎莎将球拍高高抛起，随即又任由它落下。她小小的身躯仿佛蕴藏着火山般的力量，猛地转身，右手食指坚定地、充满力量地指向看台上那一片舞动的、鲜艳的五星红旗！她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是汗水冲刷后的明亮，眼神如星辰般璀璨。
王楚钦咧开嘴，笑得像个毫无负担的大男孩，所有的焦虑、紧张、担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纯粹的、炸裂开来的喜悦和自豪。他用力地拍打着身前的栏杆，喉结滚动，眼眶无法控制地发热，对着场内那个创造奇迹的身影，无声地、用口型清晰地传达了一句只有他们才懂的话：
“小豆包，真漂亮！”
混合采访区人声鼎沸，镁光灯闪烁。伊藤美诚在人群中停下脚步，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一眼被记者和队友簇拥着的孙颖莎，眼神里有不甘，有震惊，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王楚钦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尽，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牢牢锁定着那个刚刚在悬崖边跳了一曲惊心动魄之舞的女孩，眸子里映着体育馆明亮的灯光，闪烁着明亮而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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