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帝京的官道上,一支前后有精锐的宫廷禁卫护送的队伍正在缓缓前行。
马车车身布满西境香檀国代表纹样,却明显是出于天阙国之手,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昭示着车内之人身份不凡。
严浩翔靠坐在车内。
他身上穿着一身中原样式的月白色锦袍,料子华贵,剪裁合体,只是神色明显恹恹的。
他没有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那与他故乡截然不同的中原景致,只是微微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上。
这双手,曾经能挽强弓,能驯烈马,能在篝火旁弹奏出欢快热烈的西域乐曲。
如今,却只余下一片冰凉和无力。
他是西域前王最宠爱的六王子,曾几何时也是草原上最肆意飞扬的少年,红衣怒马,眉眼间俱是不谙世事的骄傲与生机。
可母亲病逝,父妃暴毙,曾经环绕的追捧与奉承一夜之间变成了避之不及的冷眼和算计,那个取代他父妃上位的宠妃毫不犹豫地将他作为一件精美的贡品送往这遥远而陌生的中原帝京。
贡品……
严浩翔“……”
严浩翔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多么讽刺的身份。
他曾发誓绝不依附任何女人,要凭自己的能力在西域闯出一片天,如今却要以这般屈辱的方式进入另一个女人的后宫,成为她众多妃嫔中的一个,靠着往昔一点微不足道的恩情祈求庇护和生存。
恩情。
他救过许未琰。
那是几年前,她率军深入西境平乱,身受重伤,与部下失散,恰好被他偶然所救,他将她藏匿在牧民的毡房里,为她送药送食。
彼时他不知她是中原女帝,只当她是个落难的中原女将军,她也不知他是西域王子,只当他是个热心肠的西域少年。
那段短暂的时光当真是美好至极,是他明媚热烈的前半生中依旧突出的光彩,他记得她即使重伤也依旧锐利清亮的眼神,记得她谈起兵法战略时的神采,也记得……离别前,那个仓促又滚烫的吻。
她邀请他随她去中原,他拒绝了。他说他有他的骄傲,他的抱负。
如今想来,真是天真得可笑。
如今他来了。
……以他最不耻的方式。
对未来的无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不知道自己一个异域贡品进了那牢笼里会遭受多少明枪暗箭,多少鄙夷和排挤。
许未琰……
严浩翔闭了闭眼。
她或许会念及旧情,给他几分照拂,但那照拂里,有多少是出于真心?
又有多少,仅仅是出于不得不还的恩情?
他不敢期待。期待越多,失望时便越痛。
……
祁鸳“王子殿下,前面快到驿站了,可要停下歇息片刻?”
车窗外,传来一道沉稳的女声。
是祁鸳。
严浩翔认得她,知道她许未琰的心腹禁军统领,此次亲自负责护送他入京。
这一路上祁鸳都对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尊重,言语恭敬,举止有度,完全是按照接待后宫主位的礼仪来对待他,没有丝毫怠慢。
严浩翔收敛心神,掀开车帘一角,对马上的祁鸳微微颔首,声音有些沙哑。
严浩翔“有劳祁将军安排,不必特意为我耽搁行程。”
祁鸳“……”
看着少年王子那张过分漂亮却缺乏生气的脸和他眼中那挥之不去的沉郁,祁鸳心中暗自叹息。
她是亲眼见过当年西境那个如同火焰般炽烈夺目的西域少年的,与眼前这个仿佛对一切都失去兴趣的严浩翔判若两人。
宫闱倾轧,家破人亡,足以磨去一个人所有的棱角和光芒。
真是……造化弄人。
祁鸳“王子言重了,陛下特意吩咐,一切以您的舒适为重。”
祁鸳“帝京已不远,陛下……很是挂念您。”
挂念?
严浩翔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微乎其微的涟漪。
片刻后,他垂下眼眸,轻声细语地回答。
严浩翔“多谢陛下……挂念。”
他依旧不相信。
她是女帝,坐拥天下,后宫美人如云,怎会真的挂念他这样一个落魄至此被迫送来的“礼物”?
然而,越接近帝京,严浩翔越是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许未琰给予他的,远不止是祁鸳言语上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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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茗安小苦瓜王子上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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