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志愿表被风吹起一角,在办公桌上轻轻颤动。我伸手将它抚平,推回给班主任。
“我用不到了,老师。”声音比想象中平静,“我要去东京读井闼山了。”
班主任的钢笔尖在纸上顿住,墨水晕开一小片蓝色的云。
“哎呀?”她抬头时眼镜链晃动着,“妳这孩子不是要去青叶城西吗?”窗外的樱花被风吹进来,落在志愿表“青叶城西高校”那几个被橡皮擦反复修改过的字迹上。
更衣室的储物柜还贴着春高夺冠时的合照,早川濑里奈在我旁边比着剪刀手,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现在那张照片边缘已经卷曲,胶带也失去了粘性。
“改决定啦?”班主任叹了口气,把志愿表收进抽屉最里层,“还真是可惜啊...”她的目光扫过我膝盖上未消的淤青,“白鸟泽的鹫匠教练上周还打电话来问过你呢。”
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早川抱着排球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前辈!教练说——”她突然刹车,视线落在我空荡荡的桌面上,“…你的志愿表呢?”
樱花在窗外无声飘落。班主任识趣地起身去倒茶,陶瓷杯碰撞的声音在沉默中格外清脆。
“…我要去井闼山了。”
早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排球纹路,皮革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她今天没扎头发,栗色发丝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井闼山啊...”突然笑出声,"难怪最近接我传球时总走神。"
排球咕噜噜滚到我脚边,上面用马克笔画着歪歪扭扭的猫头鹰——是上次合宿时及川彻的杰作。
“东京的二传,”早川转身时发丝划出锐利的弧线,“可没我这么了解你的扣球习惯。”
她跑出办公室的脚步声和放学铃重叠在一起。
班主任端着茶杯回来,杯底压着一张小纸条:“鹫匠教练让我转交的。”
皱巴巴的便签纸上只有一行字:
“别输在东京了,小鬼。”
我把它折好塞进口袋时,摸到早川不知何时塞进来的东西
——青叶城西的招生简章,背面用红笔涂了个大大的叉,旁边画着个笑脸。
窗外,早川正抱着排球冲向体育馆,她的身影在樱花雨中渐渐模糊。
我握紧那张被揉皱的纸,直到掌心传来钝痛。
原来告别比想象中要轻。
就像排球落地的声响,像春高领奖台上早川落在我肩头的一滴泪,像此刻飘进窗棂的,微不足道的一片樱花。
24
和老师告别后,雨突然就落了下来。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很快便连成一片,打湿了校服衬衫的领口。
我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鞋底踏过积水的声音和雨声混在一起,像是某种急促的鼓点。
泪水在脸上蜿蜒,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这样也好——没人会看见我的狼狈,没人会知道北川第一的王牌此刻像个逃兵一样在雨中狂奔。
雨丝像细密的针脚,将整个世界缝成朦胧的灰。我跑过教学楼拐角时,鞋底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泪水在脸上蜿蜒,和雨水混在一起,烫得皮肤发疼。
排球馆的灯光穿透雨幕,早川濑里奈的喊声隐约传来。
我停在铁丝网外,手指攥紧冰凉的金属网格,铁锈沾上掌心,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拐角处的便利店亮着灯,橱窗里贴着青叶城西排球部的招生海报。
及川彻那张欠揍的笑脸在雨水中变得模糊,他举着排球,背后是"全国制霸"四个大字。
手里还握着井闼山的入学资料,崭新的纸张边缘割得指尖发痛。
体育馆的灯光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隐约能听见球鞋摩擦地板的声响。
早川濑里奈大概还在加练,她总喜欢在雨天练发球,说这样能听见更清晰的击球声。
雨水灌进领口,冷得人发抖。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我只是…
只是想要继续打排球啊。
雨越下越大,远处的红绿灯在雨中晕开成模糊的光斑。
我站在十字路口,左边是回家的路,右边通向车站——那里有开往东京的新干线。
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喉间涌上的酸涩比膝盖的旧伤还要难熬。
——我不甘心。
喉咙里涌上铁锈味,不知是雨水还是血的气息。
膝盖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春高决赛那天早川塞给我的护膝还躺在书包里,上面用荧光笔写着"王牌专属"。
雨越下越大,砸在头顶的声响几乎盖过心跳。
我转身跑向车站,运动鞋踩进积水,溅起的水花中浮现出无数碎片——
及川彻在观众席吹口哨的样子,佐藤惠美隔着球网说"谢谢指教"时微扬的嘴角,影山飞雄皱着眉说"谢谢"时耳尖的红,早川濑里奈把"王牌"毛巾甩到我肩上时眼底的光。
电车进站的广播响起,盖过了排球落地的声响。
我站在月台边缘,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
手机屏幕亮起,早川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
“别认输。”
远处,排球馆的灯突然全部亮起,像黑夜中突然点燃的火把。
我握紧手机,雨水打在屏幕上,模糊了那些字迹。
——我做不到割舍排球。
就像我做不到让早川的传球落空,做不到忘记第一次扣杀时掌心发麻的触感,做不到把春高奖牌锁进抽屉最底层。
车门开启的瞬间,我回头看了一眼雨中模糊的排球馆轮廓。
早川大概正带着队员们做拉伸,及川彻可能在和岩泉一斗嘴,影山飞雄一定在加练发球——
而我要回东京了。
雨水流进嘴角,咸涩得像海。
我迈步上车,湿透的运动服贴在身上,沉甸甸的,像无数个未完成的扣杀。
电车启动时,排球馆的灯光在雨幕中渐渐远去,化作一颗小小的、橘色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