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许桁平把额头抵在琴键上时，伦敦的雨正敲着音乐学院老旧的窗玻璃。凌晨两点的琴房里，肖邦练习曲的片段还在谱架上摊着，第23小节被红笔圈出无数次——教授说他的左手琶音像“踩在结冰的台阶上”，而她刚用了三小时对着节拍器卡速度，指尖磨出的薄茧蹭过琴键时发出沙沙的响

冰箱里只剩半盒的咖啡粉，她泡了一杯，边喝边刷着国内音乐学院的朋友圈：师弟们在排练厅分草莓蛋糕，师妹的新琴箱上贴着她送的熊猫贴纸。屏幕反光里，自己租的琴房墙壁贴着泛黄的谱纸，最显眼的位置用图钉压着母亲寄来的中药包，纸袋上写着“防耳鸣”，旁边是父亲写的手写信

上周专业课被教授当众批评“音乐里没有呼吸”，她躲进消防通道给家里打电话，却在接通时把“我想家”咽成了“这边暖气很足”。挂了电话才发现，手机备忘录里存着27条未发送的语音，最长的那条是半夜三点录的：她用钢琴弹了段家乡的童谣，弹到第三句突然被隔壁练声房的高音打断，剩下的半分钟只有琴键空响。

在这孤寂的环境里，许桁平心中蓦然涌起对潘展乐强烈的思念。那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地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几乎要将她整个吞噬。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潘展乐的身影，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抹浅淡的笑容，都让她的心如同被无数细密的丝线缠绕，疼得无法呼吸，可又甘之如饴。

琴房外的走廊传来保洁阿姨的推车声，许桁平起身去关窗，看见楼下路灯照着积水里的落叶。她想起出国前潘展乐塞给她的乐谱夹，夹层里藏着张便利店收据——上面用铅笔写着“你弹《雨滴》时，我在泳池听水花声就像伴奏”。此刻谱夹躺在琴凳上，夹着的五线谱纸边角卷了边，某行音符间歪歪扭扭画着个笑脸，是她上周练到崩溃时随手画的。

她竟在无意识间将电话打给了潘展乐，可转瞬之间，又匆忙地挂断了。那动作仿佛被某种微妙的情绪驱使，快得连她自己都来不及细想。

她轻声对自己说

许桁平现在应该还在训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