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烬无凭

“海棠无香，意为暗恋。”林晚棠蜷缩在教室后排，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课本扉页这句用钢笔反复描摹的话。窗外的海棠树开得正盛，粉白花瓣簌簌落在她肩头，像极了心底那些不敢言说的心事。

她与沈砚辞的相遇，始于高二那年的转学。作为新同学站上讲台时，她一眼就望见窗边少年清冷的侧脸。阳光穿过他微卷的发梢，在课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是神明随手撒落的星子。从那天起，林晚棠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方向，看他解数学题时蹙起的眉峰，看他打篮球时湿透的白衬衫，看他在走廊里接过隔壁班女生情书时礼貌又疏离的笑。

“小棠，你最近总盯着窗外发呆，在看什么？”闺蜜苏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会是沈砚辞吧？”林晚棠慌忙低头，脸颊烧得滚烫。苏晴却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他和学生会主席江雨薇在交往，昨天有人看见他们在天台接吻......”

笔尖“啪嗒”折断，墨水在作业本上晕开墨团。林晚棠借口去洗手间，躲在无人的走廊里大口喘气。远处传来嬉闹声，她透过门缝看见沈砚辞倚着栏杆，江雨薇踮脚为他整理领带，而他垂眸注视着女孩的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高三那年，林晚棠以“复习”为由申请了晚自习留校。空荡荡的教室里，她总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直到某个暴雨夜，她撞见沈砚辞独自坐在教室，面前摊开的试卷被雨水洇湿。原来江雨薇为了出国名额，选择了和教导主任的儿子在一起。

“你知道吗？海棠没有香味，是因为它把所有香气都藏在了心里。”林晚棠鬼使神差地开口，将烘干的试卷轻轻放在他面前。沈砚辞抬头看她的瞬间，她几乎要溺毙在那双盛满雾气的眼睛里。

高考结束那天，沈砚辞约她去海边。晚霞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突然说：“晚棠，其实我早就发现......”话音未落，一辆失控的货车呼啸而来。千钧一发之际，林晚棠本能地将他推开，自己却被卷入车流。

剧痛袭来前，她听见沈砚辞撕心裂肺的哭喊。意识模糊间，她想起他总爱穿的白衬衫，想起春日里簌簌飘落的海棠，想起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心事。原来暗恋是一场盛大的无声告白，而她终究没能等到花开的那天。

医院长廊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沈砚辞握着林晚棠的手，看着心电监护仪上渐渐平缓的线条，终于读懂了她课本里那句反复书写的话。手术室的红灯熄灭时，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这次换我，把所有香气都藏在心里。”

多年后，有人在海边看见一座白色的墓碑，周围种满了海棠。每当风起时，花瓣纷纷扬扬飘落，恍惚间仿佛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清香。那是时光深处，一场永不凋零的暗恋。

沈砚辞把林晚棠的日记本收进檀木盒时，窗外的海棠又开了。风掠过书页，泛黄的纸页间滑落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背面是她娟秀的字迹：“要是能和你一起看这场电影就好了”。那年他忙着准备竞赛，她默默攥着两张票在影院门口等到散场。

他开始频繁出入那间林晚棠常去的旧书店。书架第三层永远摆着她最爱的诗集，扉页上留着她用铅笔写的批注。某个雨天，他在书店角落遇见个扎马尾的女孩，对方抱着《霍乱时期的爱情》冲他微笑，眉眼间有几分晚棠的影子。女孩叫许清浅，是新来的店员，总爱缠着他讨论书中的爱情观。

“沈先生，你相信跨越半个世纪的等待吗？”许清浅托着腮，目光灼灼。沈砚辞望着窗外的雨幕，想起手术室外那漫长的三个小时，喉间发紧：“相信，只是有的人，连等待的机会都没有。”

随着相处渐多，许清浅总能在他加班时送来热咖啡，在他胃痛时变魔术般掏出胃药。某个加班的深夜，她忽然踮脚吻上他的唇。沈砚辞下意识后退，看见女孩眼里泛起的泪光，像极了那年暴雨夜，他推开江雨薇时，对方眼里破碎的星光。

“对不起，我......”他话未说完，许清浅已转身跑开。第二天，书店里再不见她的身影，只留下一封信：“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一个人，藏着一场未完成的告别。就当我做了场梦，梦里的海棠，终于有了香味。”

沈砚辞辞去高薪工作，回到母校任教。他接手的第一个班级，后排坐着个总爱发呆的女生，每当窗外海棠飘落，她就会对着花瓣微笑。某天批改周记，他看见女孩写道：“暗恋像在心里养了只蝴蝶，不敢放它出来，又怕它死去。”

他想起林晚棠的日记里，也写过相似的句子。放学时，他叫住女孩：“如果有喜欢的人，就去告诉他吧。有些话，不说出口会成为永远的遗憾。”女孩红着脸跑开，他望着她的背影，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和晚棠。

校庆那天，江雨薇带着未婚夫回来。她如今已是知名设计师，举手投足间满是自信从容。“听说你一直在等她。”江雨薇站在海棠树下，“其实当年在天台，我亲的是你，可你眼里只有教室方向。”沈砚辞望着枝头摇摇欲坠的花苞，轻声道：“那时候，我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承认。”

暮色四合时，沈砚辞独自来到海边。潮水漫过脚踝，远处灯塔的光忽明忽暗。他从口袋里掏出叠好的纸船，那是用林晚棠的日记纸折的，每艘船里都写着一句“我喜欢你”。纸船随着海浪漂向远方，他终于对着无垠的大海，说出了那句迟到多年的告白。

海浪声里，恍惚传来林晚棠的轻笑。沈砚辞回头，只看见满地海棠，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原来暗恋的遗憾，终究会在时光里沉淀成另一种圆满，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爱，早已化作永恒的星辰，照亮生命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