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午后的骄阳以灼人的热意炙烤着皓月城骑士分殿的训练场,青石板在日光的侵袭下变得滚烫。
空气里,汗水与尘土交织出令人窒息的燥热气息,少年们在完成一轮基础训练后,终于迎来了教官宣布的短暂休憩时刻。
刹那间,大部分孩子如脱力般瘫倒在树荫下,大口喘息着,用衣袖匆忙擦拭额间滚落的汗水,唯有龙皓晨,独自一人留在场地边缘的角落。
他小小的身躯早已被汗水浸透,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训练服紧贴着身体,将他单薄的线条勾勒得愈发明显。
即便疲惫不堪,他也没有选择休息,而是缓缓走到一个无人使用的木人桩前。
这木人桩比他高出一大截,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凹痕,每一道痕迹都诉说着它承受过的无数次打击。
龙皓晨深吸一口气,试图唤起在奥丁镇小院里,在“阿星叔叔”偶尔引导下,那种身体仿佛被星辰牵引着舞动的奇妙韵律感。
他缓缓闭上双眼,努力将周遭的喧嚣与巴克那伙人投来的嘲弄目光隔绝在外,全身心沉入手中那柄沉重的训练木剑。
“看那小豆丁,又在装模作样了!”巴克粗嘎的讥笑从树荫下毫不掩饰地传来。
他和几个跟班懒洋洋地倚靠着树干,像观赏猴戏般盯着角落里的龙皓晨,“拿着剑对着木头桩子发呆,真当自己是天才了?”哄笑声随即响起,如同一群聒噪的乌鸦。
龙皓晨的睫毛微微颤动,却并未睁开眼睛,只是握剑的手指又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他强迫自己进入空灵的专注状态,想象着手中的不再是粗糙木剑,而是星叔叔描绘过的、流淌着星辉的剑锋。
身体里那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开始随着他的意念,沿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神秘轨迹,极其缓慢地流转起来。
“喂!聋了?”见龙皓晨毫无反应,巴克恼羞成怒,猛地从地上跳起,大步流星地朝他走去,脸上挂着恶意的狞笑,“跟你说话呢!小野种!”走到龙皓晨身后,他故意用肩膀狠狠撞向那个毫无防备的小小背影!
“小心!”有孩子忍不住惊呼出声。
就在巴克的肩膀即将撞上龙皓晨后背的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闭目凝神的龙皓晨,竟如同背后长了眼睛!
他双眼倏然睁开,乌黑的瞳孔深处,一点银蓝色的星芒骤然亮起!身体的本能反应甚至快过了意识!他既没有回头,也没有格挡,只是左脚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极其自然地向前滑出半步,身体随之向左后方轻巧地旋身!
呼!
巴克志在必得的一撞,擦着龙皓晨的衣角落空了!巨大的惯性让他向前踉跄了两步,险些自己撞在木人桩上!
“什么?!”巴克稳住身形,又惊又怒。这怎么可能?这小崽子怎么可能躲开?!
就在他惊愕转身的瞬间,龙皓晨小小的身体已借着旋身的力道重新调整好了重心。
手中的训练木剑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赋予了生命,不再是沉重的负担。
剑身划破燥热的空气,没有大开大合的劈砍,也没有毫无章法的突刺,而是带着一种流畅到令人心悸的弧线,如同夜空中稍纵即逝的星痕!
唰!
木剑的剑尖,如同被精确引导的流星,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木人桩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连接结构的微小凹陷处。
那里并非要害,却是整个木人桩受力最薄弱、最不稳定的节点!
“咔!”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裂响!
在巴克惊愕的目光中,在周围所有孩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根承受了无数打击、坚固无比的特制木人桩,从被剑尖点中的微小节点开始,瞬间崩裂开一道清晰的裂痕!
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向上蔓延,紧接着,整个上半截木桩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断裂!沉重的上半截木头带着风声,“哐当”一声砸落在滚烫的石板上,扬起一片尘土!
整个训练场陷入了诡异的死寂,连教官都忘记了呵斥,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断裂的木桩和持剑站在断桩前、微微喘息的小小身影。
巴克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副拙劣的面具,只剩下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看看断裂的木桩,又看看龙皓晨手中那柄平平无奇的训练木剑,再看看龙皓晨那双此刻显得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空灵的乌黑眼睛——刚才那一点星芒虽已隐去,却仿佛留下了令人心悸的余韵。
“你……你用了什么妖法?!”巴克的声音因惊惧而变调,指着龙皓晨的手指都在颤抖。他根本无法相信,一个五岁的孩子竟能用木剑劈断特制的训练木桩!
龙皓晨没有理会巴克的质问,他低头看着手中微微震颤的木剑,感受着刚才那股奇异的、仿佛被星辰牵引着完成那一击的流畅感。
那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技巧,是轨迹,是……星轨!一种隐秘的喜悦和力量感,在他小小的胸膛里悄然滋生。
“怎么回事?!”教官终于回过神来,脸色铁青地大步走来。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断裂的木桩切口。
切口平整光滑,绝非蛮力破坏,更像是被某种极其精妙的力量从内部瞬间瓦解了结构!
这绝不是普通见习骑士能做到的!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龙皓晨:“龙皓晨!谁教你的?!”
龙皓晨抬起头,小脸上带着一丝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笃定。他握紧手中的木剑,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场地上清晰响起:“是星星告诉我的!”
“星星?”教官的眉头拧成死结,脸色愈发难看。
又是这种玄之又玄的回答!上次那诡异的“消失”事件还没查清,这次又来了更离谱的!他看着龙皓晨那双清澈却异常沉静的眼睛,心中的疑窦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这个孩子……身上一定藏着秘密!
“胡说八道!”教官厉声呵斥,“训练场不是让你装神弄鬼的地方!损坏公物,去地牢反省!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他必须弄清楚!这种诡异的剑术,绝不能放任!
两个身材高大的见习骑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龙皓晨细瘦的胳膊。
龙皓晨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看了教官一眼,又下意识地望向演武场边缘那片石柱的阴影——那里依旧空无一人。
他被两个少年半拖半拽地带离了训练场,身后留下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和巴克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
地牢位于骑士分殿地下深处,阴暗潮湿,浓重的霉味与铁锈味弥漫在空气中。
唯一的光源,是墙壁高处那个狭窄的透气孔,几缕微弱的天光艰难地透进来。
冰冷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地面铺着潮湿发霉的稻草。
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和声响隔绝在外。
黑暗如浓稠的墨汁瞬间将龙皓晨吞没,刺骨的寒意顺着单薄的训练服钻进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摸索着走到角落,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黑暗与寂静放大了所有感官,刚才在训练场上那一剑带来的奇异感觉,还在身体里回荡,但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孤独与无助。
娘亲不在身边,星叔叔也不在……只有这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寒冷和饥饿开始侵袭小小的身体,龙皓晨将头埋在膝盖里,努力回想着奥丁镇小院的阳光,回想着娘亲温暖的怀抱,回想着星叔叔讲述的那些关于浩瀚星空的奇妙故事……只有这些温暖的记忆,才能稍稍驱散这地牢的冰冷与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龙皓晨的意识因寒冷和疲惫而有些模糊时,一股极其微弱的、温凉的气息,如同初春第一缕解冻的溪流,悄无声息地弥漫在这冰冷的地牢中。
龙皓晨猛地抬起头!黑暗中,他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感觉……这清冽而安宁的气息……是星叔叔!
他下意识地望向地牢厚重的铁门方向,然而,铁门紧闭,毫无动静。
就在他疑惑之际,那股温凉的气息似乎更加清晰了。它并非来自门口,而是……来自头顶!龙皓晨顺着感觉抬头望去,只见那狭窄的透气孔外,原本微弱的天光似乎被什么遮挡了一下,一道极其模糊的、如同流动水银般的银蓝色光晕,极其短暂地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
随即,那股温凉的气息变得更加明显,如同一股无形的暖流,温柔地包裹住他小小的身体,丝丝缕缕地渗入他冰冷的皮肤,悄然驱散着刺骨的寒意,也抚平着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龙皓晨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他重新将头埋回膝盖,但这一次,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个安心的弧度。星叔叔在,星星在看着他,他不再害怕了。
地牢的阴冷和死寂依旧,但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仿佛被无形的星光守护着,小小的身影在黑暗中不再颤抖,透出一种奇异的宁静。
他抱着膝盖,在温凉气息的包裹中,沉沉睡去,嘴角带着一丝安详的微笑,仿佛在梦中,又看到了那片浩瀚而温暖的星空。
而在那狭窄的透气孔外,星澜的身影如同融入了建筑的阴影,静静地伫立着。
他深邃的蓝眸透过狭窄的缝隙,清晰地映出地牢角落里那个蜷缩安睡的小小身影。指尖,一缕极其微弱的银蓝色星辉刚刚散去。
“地牢之暗,亦是星轨必经之路。”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夜风里,“静待晨光吧,皓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