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惩戒室那扇布满铆钉的黑铁门被粗暴推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息汹涌而出。刺鼻的焦糊味裹挟着浓烈的虫尸腥气,恰似腐烂沼泽蒸腾的瘴气,直扑门外。
两名执律骑士本能地后退半步,下意识掩住口鼻——这扑面而来的恶臭,仿佛能穿透铠甲,直抵肺腑。
门内呈现的,分明是一幅地狱图景。
焦黑的虫尸狼藉满地,宛如被烈火肆虐过的草甸,铺满冰冷潮湿的石板。
一道触目惊心的扇形死亡地带,边缘布满放射状焦黑裂痕,从墙角一路延伸至门口,恰似被无形巨犁狠狠翻耕过的土地。
空气中不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恶臭,还残留着微弱却心悸的能量灼烧余韵,仿佛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足以扭曲空间的惨烈战斗。
龙星宇高大的身影逆着昏暗的走廊光线,立于门口。
暗金轻甲包裹的身躯宛如冰冷的铁塔,锐利的金瞳如实质探针,一寸寸扫过室内。
当目光掠过那道焦黑扇形痕迹、满地虫尸,最终定格在蜷缩于墙角阴影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小小身影时,他眼底的风暴已然酝酿。
龙皓晨蜷缩成团,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石壁。
单薄衣衫被冷汗与泪水浸透,紧贴在瘦弱的身躯上,勾勒出他因恐惧而紧绷的每一寸肌理。
他双手紧抱着那柄布满焦黑裂纹的训练木剑,小脸深埋于膝盖间,肩膀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仿佛惊弓之鸟,每一次颤抖都诉说着劫后余生的脆弱。
龙星宇的目光在那柄异样的木剑上稍作停留,金瞳深处翻涌的疑云几乎凝成实质。
惩戒室内的诡异景象、穿透他感知力场的锐利波动,还有眼前远超孩童能力范畴的破坏痕迹——这一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理智的防线之上。
他大步踏入这充满死亡气息的空间,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中回荡,每一声都似敲在众人的心脏上。
两名执律骑士紧随其后,脸上同样写满惊疑。
“皓晨。”龙星宇的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仿若冰锥刺破寂静,“站起来。”
墙角的身影猛地一颤。龙皓晨艰难抬头,沾满泪痕与灰尘的小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惨白。
当他望向门口那个笼罩在阴影中的高大身影,望向那双冰冷审视的金瞳,方才稍稍平复的恐惧再次将他吞噬。
他试图起身,可透支的体力与未消的惊悸,让双腿绵软如泥,几次挣扎都只能狼狈地滑倒在虫尸堆上,浑身沾满焦黑污秽。
“废物!连站都站不稳了?”龙星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怒火与被冒犯的冰冷交织其中,“刚才毁掉这些噬光虫的‘本事’呢?拿出来给我看看!”他刻意咬重“本事”二字,每个音节都像淬毒的冰刺,狠狠扎向蜷缩的孩子。
龙皓晨剧烈颤抖,抱紧木剑的手臂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如纸。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破碎的、带着哭腔的气音:“爸…爸爸…我…我不知道…虫子…好多…好可怕…”巨大的恐惧与委屈如潮水般淹没他,所有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不知道?”龙星宇冷笑,一步逼近,高大身影瞬间笼罩住蜷缩的孩子,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知道就能一剑灭掉足以啃噬低阶骑士的噬光虫潮?不知道就能留下这等带着规则撕裂气息的痕迹?!”话音未落,他猛地伸手——目标并非孩子,而是那柄被死死护在怀中的木剑!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骤然迸发,瞬间笼罩木剑。
龙皓晨只觉双臂一麻,那柄与他心神相连的木剑,竟如被无形巨手攫取,硬生生从怀中飞出,“啪”地落入龙星宇暗金臂铠包裹的掌心。
“还给我!”龙皓晨哭喊着扑上前,却被龙星宇周身无形威压轻易弹开,重重跌坐在虫尸堆里。
此刻的他,像极了被夺走最后希望的困兽。
龙星宇无视儿子的哭喊,如审视凶器般端详木剑。
指尖拂过剑身上的焦黑裂纹,一丝微弱却顽固的残留能量传来异样触感——那并非纯粹的光明灵力,而是带着难以言喻的清冷锐利,仿若星辰锋芒。
这丝微弱气息,若不是神印骑士超绝的感知力,几乎难以捕捉。
但正是这蛛丝马迹,如同火星坠入滚油,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疑云。
昨夜的清凉感、方才的锐利波动、眼前的毁灭痕迹,还有剑上残留的诡异能量…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这柄木剑,以及那套神秘的“基础剑术”!
他猛然抬头,金瞳如燃烧的熔金,穿透黑暗:“这剑,是谁给你的?你梦里练的那些‘剑术’,到底从何而来?!”冰冷的诘问,如同一把高悬的审判之刀,重重压在龙皓晨头顶。
孩子惊恐地睁大双眼,泪水夺眶而出,身体颤抖如风中落叶。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他不能说!梦里银发蓝眸的身影、妈妈反复叮嘱的秘密…一旦泄露,不仅自己将万劫不复,更会连累妈妈!
就在这窒息的死寂中,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划破空气:“星宇!”
白玥跌跌撞撞冲进惩戒室,脸色比龙皓晨更加惨白,嘴角暗红血痕未擦,显然是强压着内伤反噬奔来。
看到满地焦黑虫尸与蜷缩的儿子,她眼中瞬间蓄满泪水;而当目光触及龙星宇手中的木剑与他眼中的冰冷审视,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完了,秘密守不住了!
但母性的本能在此刻爆发。她踉跄着扑向龙星宇,没有抢夺木剑,而是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指甲隔着臂铠深深掐入:“星宇!剑…那把剑…还有皓晨练的招式…是我…是我给他的!”
龙星宇瞳孔骤缩,刀锋般的目光转向白玥:“你说什么?”
“是我给他的!”白玥攥紧对方手臂,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与血迹滑落,眼神中既有绝望的哀求,又有孤注一掷的坚定,“不是邪术!是我父亲…他当年留下的…一本残破的祖传剑谱!上面记载了几式古老剑招…我看皓晨喜欢剑…就照着图谱削了这把木剑…让他比划强身健体…我真不知道会这样!更没想到会害皓晨…”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身体因情绪波动和心脉反噬而摇摇欲坠,“星宇…你信我!真的只是些乡下把式!皓晨他…他刚才吓坏了…胡乱使出来的…”
“祖传剑谱?”龙星宇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残破?古旧?能引动规则韵律的剑招?白玥,你觉得我会信?什么样的乡下把式,能留下这种痕迹?!”他扬起木剑,指向地上触目惊心的焦痕。
“是真的!图谱就在我陪嫁箱底!我现在就去拿!”白玥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松开手就要往外冲,却被一声冷喝拦住:“不必了。”
龙星宇的目光在白玥绝望的脸、墙角茫然的龙皓晨,以及手中的木剑之间流转。
惩戒室内,只剩压抑的抽泣与细微的呜咽。浓烈的焦臭与血腥凝滞在空中,他周身散发的寒意,如同无形枷锁,牢牢锁住这对母子。
“图谱,我会亲自去查。”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龙皓晨,禁足一月。这把剑…”话音未落,一丝精纯的金色光明灵力在指间流转,瞬间抹除剑上残留的星辰气息,“没收!”
咔嚓!
一声脆响刺破寂静,那柄承载着龙皓晨星辰之梦的木剑,在龙星宇手中如枯枝般断裂。
焦黑碎片簌簌落下,如同陨落的星辰,砸在满地虫尸上,再无半点生机。
龙皓晨呆呆望着碎片,黑曜石般的眼眸瞬间失去光彩,空洞得如同死灰。
那不仅是木剑的毁灭,更是他心中最后一点希望的破灭。
龙星宇看也不看残骸,随手将剑柄扔在地上,大步离去。
暗金披风划出冷硬弧线,留下一片狼藉与相拥颤抖的母子。
塔楼阴影中,星澜深蓝的眼眸倒映着这一切——碎裂的木剑、熄灭的眸光、绝望的泪水。
他抬手,一缕冰蓝星砂凝聚又消散,如同这短暂而破碎的希望,悄然融入深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