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监护仪

# 十二月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叶宸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结成雾。他的胸口隐隐作痛——寒冷总是让心脏负担加重。床头柜上的药瓶已经空了一半，比医生预计的消耗速度快得多。

手机震动了一下。璐萧的信息，简短如常：

[今天零下五度，穿加厚羽绒服。7:10到你家门口。]

叶宸嘴角微微上扬。自从生日那天后，璐萧的"照顾"变得更加细致入微，几乎到了强迫症的地步。天气预报、衣物选择、饮食建议...没有哪个细节能逃过他的注意。

穿上厚重的羽绒服，叶宸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围巾，确保完全遮住脖子。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腰背，然后吞下一粒药片。

璐萧准时出现在门口，黑色大衣衬得他更加修长挺拔，鼻尖和耳廓被寒风吹得微微发红。看到叶宸，他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保温杯。

"喝掉。"他命令道，白气随着话语飘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叶宸接过杯子，温热立刻透过手套传递到指尖。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姜混合着其他草药的香气扑面而来。

"新配方？"他小啜一口，暖流从喉咙直达胃部，胸口的紧绷感立刻缓解了些。

"加了黄芪和枸杞，促进血液循环。"璐萧紧盯着叶宸的脸，仿佛在评估药茶的效果，"你昨晚没睡好。"

这不是疑问句。叶宸已经习惯了璐萧这种近乎恐怖的观察力。"有点胸闷而已，没事。"

璐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接过空杯子放回书包，然后递给叶宸另一个小保温瓶。"课间喝。"

走向学校的路上，璐萧始终走在迎风的一面，为叶宸挡住大部分寒风。他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屏障，沉默而坚定。

教室里暖气充足，但叶宸还是花了好几分钟才停止发抖。璐萧的座位就在他旁边，现在上面多了一个厚厚的坐垫——上周神秘出现的，叶宸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放的。

"各位注意！"徐莹站在讲台上拍手，"新年晚会筹备开始了！每个班要出一个节目，我们决定是合唱加独唱组合。黄伟阳负责组织合唱，王梦欣...梦欣？"

角落里，文静的王梦欣缩了缩脖子，仿佛希望自己消失。

"你去年钢琴比赛不是拿了市里一等奖吗？这次独唱部分就交给你了！"

王梦欣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我...我不行..."

"你可以的。"叶宸突然开口，"你的声音很美，记得上次音乐课你小声哼唱的那首《星空》吗？全班都安静下来听了。"

王梦欣惊讶地抬头，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你...你听到了？"

"当然。"叶宸微笑，"像天使一样。"

璐萧看了叶宸一眼，眼神难以解读。

"那...那我试试。"王梦欣小声答应，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太好了！"徐莹欢呼，"合唱部分需要更多人参与，璐萧！你嗓音那么好，别想逃！"

全班震惊地看向徐莹，然后转向璐萧。后者正低头看书，仿佛没听见。

"璐萧会唱歌？"杜航小声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当然！"徐莹自信满满，"上周我去办公室交作业，听到他在音乐室弹唱。罗老师说他有绝对音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璐萧身上，他慢慢抬起头，眼神冰冷。"不去。"

"求你了~"徐莹双手合十，"就当帮班级争光！叶宸，你也参加对吧？"

突然被点名的叶宸眨了眨眼。"我五音不全..."

"没关系，合唱而已。"徐莹狡黠地笑着，"而且医生说适当唱歌对心肺功能有好处，不是吗，璐萧？"

璐萧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显然不满徐莹利用叶宸的健康当筹码。但令人惊讶的是，他并没有直接拒绝，只是冷冷地说："叶宸只能唱一首，而且不能是音域太高的。"

徐莹胜利地比了个V字手势。"成交！"

放学后的排练成了日常。正如徐莹所说，璐萧的嗓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质感。而更让人意外的是，他弹得一手好钢琴。

"你从没说过你会弹琴。"第一次排练结束后，叶宸好奇地问。

璐萧轻轻合上琴盖。"没什么好说的。"

"学了多久？"

"六年。"璐萧停顿了一下，"周辉死后。"

叶宸立刻明白了。音乐对璐萧而言不仅是技能，更是一种逃离和治愈。他想象着少年璐萧独自坐在钢琴前的样子，胸口一阵发紧。

"能弹一首给我听吗？就现在。"叶宸轻声请求。

璐萧看了他一眼，重新打开琴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悬停片刻，然后落下。舒曼的《梦幻曲》流淌而出，柔和而忧伤，像是一个无人知晓的梦境。

空荡的音乐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叶宸站在钢琴旁，看着璐萧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长的阴影。这一刻的璐萧如此不同，冰冷的外壳似乎被音乐融化了，露出内里柔软的质地。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璐萧的手停在琴键上，没有立即移开。

"很美。"叶宸轻声说，"谢谢你分享给我。"

璐萧只是点点头，但叶宸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屏障在他们之间又变薄了一些。

随着新年临近，天气越发寒冷。叶宸的健康状况时好时坏，但他尽力不在人前表现出来。只有璐萧似乎能精确感知他的每一次不适，总能在症状加重前递上药茶或调整活动强度。

"你应该减少外出。"一天早晨，璐萧看着叶宸苍白的脸色说道。

叶宸摇摇头："不想错过排练。而且...我喜欢听你唱歌。"

璐萧的耳尖微微泛红，没有再劝。

新年晚会当天，学校礼堂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气氛。叶宸穿着班级统一的白衬衫黑裤子，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银色枫叶胸针——璐萧送的圣诞礼物。

后台，王梦欣紧张得几乎站不稳。叶宸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枫林迷路吗？"他低声说，"你说害怕时，就想象自己站在那片红枫下，只有风和阳光作伴。"

王梦欣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谢谢你，叶宸。你总是知道怎么安慰人。"

叶宸微笑，却感到一阵眩晕。他悄悄扶住墙壁，希望没人注意到。当然，这个愿望落空了——璐萧立刻出现在他身侧，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他的后背。

"药。"璐萧递过一个小瓶和温水。

叶宸乖乖吞下药片，知道争辩无用。"别告诉其他人。"

璐萧的眼神暗了暗。"你不能再这样硬撑。"

"就今晚，好吗？"叶宸恳求道，"我不想毁了大家的晚会。"

璐萧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但有条件——结束后立刻回家休息，不准参加after party。"

"成交。"

王梦欣的独唱惊艳全场。那个平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女孩，站在聚光灯下时声音清亮如泉，将《星空》演绎得空灵动人。台下掌声雷动，徐莹甚至激动得跳了起来。

班级合唱同样成功。璐萧站在叶宸旁边，低沉的嗓音与他略显单薄的声音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唱到副歌部分时，叶宸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呼吸变得困难。他努力维持着微笑，但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适，璐萧的手在众人视线之外悄悄扶住了他的后腰，稳稳地支撑着他完成最后的合唱。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衬衫传来，像是一个无声的承诺：我在这里，不会让你倒下。

晚会结束已是晚上十点。正如承诺的那样，叶宸婉拒了after party的邀请，和璐萧一起离开学校。夜空开始飘雪，街道上张灯结彩，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你唱得很好。"叶宸说，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消散。

璐萧摇头："你后半段几乎站不稳。"

"但没人发现，对吧？多亏了你。"叶宸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飘落的雪花，"真美啊。"

璐萧站在他身侧，雪花落在他的睫毛和肩头，在路灯下闪闪发光。他看起来像是从雪夜童话中走出的王子，俊美而疏离。

"叶宸。"璐萧突然开口，声音异常认真，"我有话想..."

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打断了叶宸。他弯下腰，胸口像是被铁箍紧紧勒住，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疼痛。视野边缘开始变黑，耳中嗡嗡作响。

"叶宸！"璐萧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感到自己被强有力的手臂扶住，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模糊中，有人将他背了起来，在雪地中疾行。璐萧的后背温暖而坚实，叶宸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

"坚持住...别睡...快到了..."璐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叶宸从未听过的慌乱。

雪花落在脸上，冰凉刺骨。叶宸想告诉璐萧不要担心，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最终吞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当叶宸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医院苍白的天花板和熟悉的消毒水气味。他的左手被轻轻握着，转头看去，璐萧趴在床边睡着了，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皱着。

叶宸轻轻动了动手指，璐萧立刻惊醒，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多久了？"叶宸嘶哑地问。

"十四个小时。"璐萧的声音沙哑，"你...你吓死我了。"

这句话从璐萧口中说出，分量格外沉重。叶宸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样子有多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衣服还是昨晚那套，左手的护腕不知何时摘掉了，露出那道狰狞的疤痕。

"对不起。"叶宸轻声说。

璐萧摇摇头，倒了杯水递给他。"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几天。肺部轻微感染，加重了心脏负担。"

叶宸小口啜饮着温水，突然想起什么。"你昨晚...想对我说什么？"

璐萧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不重要。"

"很重要。"叶宸坚持道，"你很少主动说什么。"

璐萧望向窗外，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我只是想说..."他停顿了很久，"新年快乐。"

叶宸知道这不是原本想说的话，但他没有追问。璐萧有自己的节奏，强行催促只会让他缩回壳里。

"新年快乐，璐萧。"他微笑着回应，"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璐萧转过头，阳光在他的眼睛里融化了往日的冰冷，呈现出蜂蜜般的金色。他轻轻握住叶宸的手，指尖温暖而坚定。

"永远不必谢我。"他低声说。

窗外，新年的阳光洒满雪地。病房里，两个年轻人的手紧紧交握，像是许下了一个无言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