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如晨雾般朦胧易逝，却滋养万物，现在弥漫着的，或许是雨的征兆，抑或是终结的气息。(2023.7.2 kigaku初笔)
雨丝像银线般斜织在东京的天空，森夜站在公寓门前，左手紧握着那把黑色长柄伞，指节泛白。他已经三年没有踏出这栋公寓了。左眼的黑暗像一块永不消散的阴云，右眼所见的街道陌生得令他心悸。
"只是去取胶片而已。"他对自己说，声音干涩得像是多年未用的琴弦。
森夜穿了一件熨烫平整的深灰色西装，内搭黑色高领毛衣——这是䒙屿最喜欢的搭配。他右眼下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那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之一。医生说过，压力大时会更明显。
他撑开伞，踏入雨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的薄冰上，随时可能坠入三年前的那个深渊。
街角的"时光显影"胶片店还在，招牌比记忆中更旧了些。推门时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森夜僵在原地——这声音太像䒙屿工作室门上的风铃了。
"欢迎光临——"柜台后的老人抬头，突然瞪大了眼睛，"森...森夜先生？"
森夜微微点头，左眼无神地望向虚空。他摘下口罩，露出瘦削苍白的脸。"我来取三年前送来的胶片。"
老店主颤抖着手翻找记录本，"是的，是的...䒙屿小姐送来的最后一批胶片...我一直妥善保管着..."
这个名字像一把钝刀捅进森夜的胸口。他右眼视线模糊了一瞬，是泪水还是左眼的幻痛？他已经分不清了。
"您还好吗？"一个清澈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森夜没有回头，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他能感觉到有人靠近，带着雨水和某种淡雅花香的气息。
"您是...Takahashi先生？"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和一丝欣喜。
森夜终于转过身，用右眼冷冷地打量着这个冒失的闯入者。一个年轻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米色风衣，黑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她有一双过于明亮的眼睛，正热切地望着他。
"你认错人了。"森夜生硬地说，声音像是许久未用的生锈机器。
女子却笑了，从包里拿出一本摄影杂志，封面上赫然是森夜的作品——一座被晨雾笼罩的铁桥，署名"Takahashi"。"我研究过您所有的作品，从早期的自然风光到后来的城市建筑...特别是《盲视》系列，那种..."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森夜打断她，转向店主，"我的胶片准备好了吗？"
老店主连忙点头，取出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都在这里了，森夜先生。"
"森夜？"女子轻声重复，眼睛更亮了，"所以Takahashi是您的化名？我是夏止雨，也是摄影师，我..."
森夜一把抓过纸袋，几乎是夺门而出。雨下得更大了，他踉跄了一下，左眼的盲区让他失去了平衡感。就在他要跌倒时，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夏止雨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她的手掌温暖而有力。
森夜猛地甩开她的手，"别碰我！"声音里的暴怒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夏止雨后退了一步，但眼神依然坚定。"我只是...您的作品对我很重要。特别是《盲视》系列，我能感受到那种..."
"你什么也感受不到。"森夜冷笑，"你们这些新锐摄影师，以为看几幅作品就能理解别人的痛苦？"他指了指自己失明的左眼，"这是真实的黑暗，不是你们艺术沙龙里讨论的美学概念。"
夏止雨没有退缩，反而从包里拿出相机，快速按下快门。"就像这样，"她展示着刚拍的照片——雨中森夜苍白的侧脸，右眼盛满愤怒，左眼空洞如深渊，"这才是真实的您，不是吗？"
森夜愣住了。多少年了，没有人敢这样直接地面对他，更不用说用镜头捕捉他的脆弱。他习惯性地抬手想遮挡左眼，却在半空停住了。
"请让我了解您，"夏止雨的声音柔和下来，"不只是作为Takahashi，还有森夜。"
雨滴顺着森夜的发梢滑落，像眼泪一样流过脸颊。他突然感到无比疲惫，三年的自闭生活榨干了他所有的力气。此刻站在雨中，被一个陌生女子看穿，他竟然感到一丝诡异的轻松。
"走开。"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熟悉的防御。森夜转身离去，背影在雨中渐渐模糊。
夏止雨没有追上去，只是轻声说："我会等您准备好，森夜先生。《盲视》系列最后一幅作品的空白...我在等您填满它。"
森夜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他不知道的是，夏止雨拍下的那张照片，将成为撬开他封闭世界的第一个支点。
回到公寓，森夜瘫坐在门边，浑身湿透。墙上挂满了䒙屿的照片——她弹钢琴的侧影，她微笑时眼角的细纹，她最后一次生日时吹蜡烛的瞬间。每一张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无能，他没能救她。
"我拿到了我们最后的胶片..."森夜对着空气说，仿佛䒙屿就坐在他们一起挑选的旧沙发上。沙发还保留着她最喜欢的淡蓝色毛毯，上面放着她没读完的书。
森夜颤抖着手打开纸袋，里面是五卷未冲洗的胶片。标签上是䒙屿娟秀的字迹："给夜，最后的礼物。"
他突然崩溃了，把胶片紧紧抱在胸前，蜷缩在地上。双相情感障碍的抑郁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三年来积累的情绪决堤而出。森夜无声地哭泣，左眼流不出泪，只有右眼不断涌出滚烫的液体。
"我恨你..."他对着䒙屿的照片说，"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黑暗里..."
公寓里回荡着他的啜泣声，和窗外渐大的雨声交织在一起。森夜不知道，此刻的夏止雨正站在他公寓楼下的雨中，仰望着他亮着灯的窗户，相机安静地记录着这一切。
"我会让你重新看见光，森夜先生。"夏止雨轻声承诺，然后转身走入雨夜。她的相机里，已经装满了森夜不知道的、关于他自己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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