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庞府，天还未大亮。
下人慌慌张张往正院报信，说是在府门口发现了大公子。
“老爷！大公子他，他……”话还没说完，管家已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不多时，院中传来阵阵惨嚎，声音沙哑又惨烈，几乎惊飞了檐角的喜鹊。整个府里下人都被惊动，纷纷朝前院奔去。
庞宜文被人抬了回来，缩成一团，整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门槛下。脸肿得像发面馒头，两个眼泡子肿得高高鼓起，远远望去像只被人踩扁的癞蛤蟆。
鼻青脸肿不说，下半身更是动弹不得，偏偏一身华服还算完整，只是外袍沾了灰，腰带歪斜。
“哎哟——我的腿！疼死我了！”庞宜文满脸痛苦，手脚乱挥，可一动又是剧痛，“要断了，要断了！”
他嚎得上气不接下气，惹得丫鬟婆子们直打哆嗦。
庞辅良急得火冒三丈，却也只能先请大夫来诊治。只是庞家有客在，不好声张，得知秦家九娘子会医术，索性请了秦莞过来。
秦莞眉目沉静，她素手一搭脉，面色不显，却心里了然。
这伤分明是刻意留手，骨头虽裂，筋脉却无碍。皮肉虽青肿，却避开要害。下手之人极有分寸，把人打得人不人鬼不鬼。
“放心吧，并无内伤。”她语气冷淡，指尖搭在脉上，转头对庞辅良道，“只不过………”
她顿了顿，故意加重语气，“腿骨裂了些，脸嘛……得养一阵子。”
庞宜文在床上嚎叫，却在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燕迟和白枫，心底顿时一凉。
那一夜的事情，他自己清楚得很。心生歹念，没曾想却反被人收拾得这般彻底。眼下见到那两双冷厉的眼眸，整个人打了个寒战，硬生生将声调压下去。
庞辅良闻言，老脸一沉。皮外伤？偏生看着比要了半条命还惨。
“裕王寿辰在即，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我……我昨晚喝醉了，被人蒙了头套了麻袋，打了几下。”
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含混带过。
庞辅良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什么德行，皱眉道：“你这副样子我还怎么带你去裕王给裕王贺寿！”
庞宜文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多言。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岳渺小心地缩在燕迟身后，只敢探出半颗脑袋瞧。
庞宜文那副凄惨模样，她虽不忍直视，却又想起昨夜被吓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攥紧了燕迟的袖口。
小小的身影依旧缩在他怀里，像只被风惊了的小雀儿。
“七哥……”她声音轻软，眼神怯怯，“会不会惹麻烦？”
燕迟和燕离对视一眼，露出得逞的微笑。
他垂眸，望了她一眼，眸色柔和几分，抬手覆上她的手背，安抚似的轻捏一下：“放心，我们没留下证据。”
他语气笃定，冷淡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顶多庞家大公子这段时间不便出门寻花问柳罢了。”
岳渺微微怔了怔，心头的石头落下，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燕离斜靠在门边，看着庞裕文那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小声蛐蛐：“原本还装个翩翩公子的皮相，这下好，怕是得在床上趴上几月，连青楼的门都进不去了。”
一旁的秦莞却是瞧得清楚。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余光掠过燕迟与燕离之间的对视，心中已然了然。
果然是他们。
针灸开始，秦莞不紧不慢下针，动作从容优雅，娴熟至极。
只是落针的力道，比平日里要重上几分，且落针之处，皆是极为敏感的穴道。
“啊——！”庞宜文立刻杀猪般嚎叫，冷汗顷刻浸透衣襟，双手紧紧抓住床沿，眼泪鼻涕一并涌出。
秦莞神色冷清，似乎全然未闻，只淡淡开口：“大公子忍一忍，治病嘛，总要吃点苦头。”
庞宜文脸色惨白，额头青筋暴起，却不敢吭声。他心虚得很，生怕多说一句惹祸上身。
她一针比一针刁钻，疼得庞宜文额头冷汗直冒，声嘶力竭。
众人皆在场，旁边的庞辅良与管家面面相觑，一脸难堪，却也不好出声阻拦。
终于，秦莞收了最后一针，慢条斯理将银针收进针筒，转手把药方交给庞府的府医。
“按方子去煎，调养三月，自能痊愈。”
说罢，她抬步离开，神情自若。
屋中顿时安静下来，唯余庞宜文断断续续的抽泣。
*
院外走廊上，晨光洒下，映得人影斑驳。
秦莞低声试探：“燕世子下手够狠，专挑要命的地方避开，只留皮肉伤。偏偏看着吓人，实则不碍事。”
岳渺怔住，抿唇解释道：“他昨夜……”
燕迟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冷意，声音压得极低：“若真让那人得逞，后果不堪设想。七哥替你出了这口气，不算重。”
岳渺心口一热，鼻尖微酸，轻轻点头：“嗯……”
秦莞听完，微微挑眉，带着几分不满：“倒是我方才施针，手下留情了些。早知道昨夜他那心思，我该让他再多吃些苦头才对。”
岳渺听得扑哧一笑，心情一下子轻快起来。她心下明白，秦莞这是在护着自己。
她心头一暖，忍不住扑到秦莞身边，挽住她的手臂，声音软软：“莞姐姐……”
秦莞低头看她一眼，眸色也柔了几分：“你啊，就是心太软，才会被这些人惦记。”
岳渺唇角轻弯，眼睛亮亮的，满是依赖。
燕离看着，忽然挑了挑眉，意有所指的打趣道：“小丫头倒是直性子，跟谁亲近便寸步不离。”
说完还看了看一旁的燕迟。
岳渺红了脸，低低埋下头，却没松开挽着秦莞的手。
燕迟看在眼里，神色微沉，却终究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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