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傅隆生声音低沉,仿佛被风吹散般轻,却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深邃而疲惫的眼睛。
视线落在墓碑上的那张照片时,心口像被人狠狠揪住。
那笑容熟悉而温柔,隔了二十年,仍旧能触动他的心。
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个浅棕色的文件袋,袋口微张,几页纸静静躺在其中。
他已经看过了,字里行间像利刃般割裂他最后的冷漠。
他是段乔的生父。
傅隆生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眼底却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情绪。
他将墨镜重新戴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但思绪却不可避免地回到那段他以为已经封存的往事。
二十年前。
他在大马被人追杀,身上带着伤口,狼狈得逃着,慌乱中,他翻墙跌进了一户人家。
那一瞬,他甚至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然而,是她救了他。
她用着生疏的广东话介绍自己叫“May”
阿May……
这个名字承载着他记忆深处最温柔的部分。
她是个极美的女人,混血的五官深邃,眉眼之间却带着温婉似水的气质。
她在楼下经营着一家小咖啡店,楼上则是她的生活空间。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发梢上时,总带着咖啡与牛奶的香气。
她没有追问他的背景,也没有对那身血迹表现出恐惧。
只是默默地为他清理伤口,细致包扎,随后日复一日送来热腾腾的饭食。
他起初抗拒,眼神凌厉而冷漠,时刻防备着四周。
可她笑容太过温柔,手指触碰时小心翼翼,他的防线,一点点松动。
而后,就像所有爱情故事里写的那样,他们相爱了。
那段日子,美好得不真实。
阿May带他尝试各种咖啡,拉着他在雨后的街巷里走过。
她喜欢在夜里倚着阳台听他讲不完整的故事,他话很少,却能在她怀里放下所有戒备。
他以为,自己这头孤狼,终于找到了归处。
可故事美好也短暂。
追杀他的人找到了他的踪迹,他如梦初醒,这样的生活,对他而言终究太过奢侈。
他注定要在余生中不断地躲藏。
他离开那天,阿May只是静静看着他,可在她眼底深处,他捕捉到一瞬的复杂,只是,那时的他不懂。
直到多年后,段乔出现在他眼前。
他才后知后觉,那份复杂是为何。
傅隆生低头,手指轻轻抚过墓碑上那张定格的笑颜。
花束被他放下,颜色明艳,他席地而坐,沉默良久。
风吹过,树影摇晃,墓园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他缓缓拿出那份鉴定报告,视线落在最显眼的那行字上。
指尖微微发抖,像是抓着什么烫手的东西。
下一瞬,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火苗跳跃,吞噬着纸张。
纸屑化作灰烬,随风散落。
他没有打算与她相认。
他忽然想起那六个小崽子,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笑声在空旷的墓园里显得有些孤寂:“我或许,真的不适合当一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