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刚刚升起的狂喜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寸步不离的照顾?遥遥无期的康复?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夏乔安身上那副名为“责任”的枷锁,不仅没有卸下,反而变得更加沉重,甚至可能……要背负一生。而她问我,通知书还要不要?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自己沾满水泥灰、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污垢的双手。这双手,昨天还在搬动沉重的钢筋,明天还要继续在尘土里讨生活。重点大学?那扇曾被我视为改变命运、通往她世界大门的东西,此刻像一张轻飘飘的纸,在夏乔安那双盛满悲伤和疲惫的眼睛注视下,在她父亲那漫长无期的康复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朱志鑫“通知书……”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朱志鑫“那张纸……没用。”
我艰难地扯动嘴角,想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朱志鑫“它给不了你爸请护工的钱,也给不了他最好的康复治疗……更……更帮不了你。”
我说的是实话,残酷的实话。那张通知书,在巨大的、冰冷的现实面前,轻如鸿毛。
夏乔安的眼睛瞬间红了,一层水雾迅速弥漫上来,但她死死咬着下唇,倔强地不让泪水掉下来。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眼神里有痛楚,有挣扎,还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闷热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台风的前锋正在逼近。工地上飞扬的尘土似乎也落定了些。
终于,她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工地最后的喧嚣,也穿透了我心底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夏乔安“那……你还要我吗,朱志鑫?”
“要我吗?”
这三个字,轻飘飘地从她苍白的唇间吐出,却像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撞进我的耳膜,撞进我一片混乱的心底深处。工地上的喧嚣——搅拌机的轰鸣、工友的吆喝、铁器碰撞的脆响——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世界骤然失声。
要我吗?
不是“你喜欢我吗”,不是“你愿意等我吗”,而是直白到近乎残忍的“要我吗”。像一个溺水的人,在灭顶的绝望中,向岸边唯一能看到的身影,抛出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根稻草,不是金玉,不是许诺,甚至不是希望,只是她自己——这个背负着沉重枷锁、内心伤痕累累、前途未卜的灵魂。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混着脸上的泥灰,流进脖颈,带来一阵黏腻的冰凉。我看着她。看着她红肿未消的眼睛里,那强撑的倔强和几乎要溢出来的脆弱;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紧抿着的苍白嘴唇;看着她站在那片象征着我此刻全部生活的、灰暗粗糙的钢筋水泥背景里,像一株随时会被狂风吹折的白色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