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宇涵“夜深风凉,都散了吧。”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竭力维持平稳,却透着一股虚浮的空洞。目光扫过门口垂手侍立的仆役,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仆役们噤若寒蝉,纷纷低头退下,不敢多看一眼。
余媛仍安静地站在门内的阴影里,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偶。她看着兄长强撑的狼狈,心底那片冰原又扩大了几分。
余宇涵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复杂得令人窒息,有未散的怒,有审视的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濒临失控的惶然。他朝她走近两步,夜风将他身上惯有的淡淡书卷墨香送来,此刻却混进了一丝冷冽的寒意。
余宇涵“阿媛,”
他开口,声音放软了些,试图找回往日兄长的温和。
余宇涵“今日……吓着你了。严浩翔行事向来如此荒唐孟浪,他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视线扫过她依旧抱在怀里的那只粗陶酒壶,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语气却愈发温和。
余宇涵“这腌臜物件,交给下人处理了便是。”
他又想伸手,想如同以往那般揉揉她的发顶,或是自然地取走那碍眼的酒壶。
余媛却在他手指即将触及时,微微侧身,不是明显的躲避,只是恰好转向府门的方向,目光望向空荡的街口,声音轻飘。
余媛“兄长,许娘子……看着气色是不大好,咳得叫人心里发紧。”
她顿了顿,才像是忽然想起兄长的吩咐,转回脸,仰起的面容在灯笼光影下纯然无害。
余媛“这酒壶……虽是粗陋,总归是严将军一番心意,随意丢弃,若传出去,只怕对兄长、对余家声名不好。阿媛……暂且收着吧,搁在库里不瞧见便是。”
她句句看似为兄长、为家门考量,却滴水不漏地驳回了他的要求,还将理由包装得如此冠冕堂皇。
余宇涵伸出的手再次僵在半空。他看着妹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映着跳动的灯火,却深得看不到底。她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说话?是了,她一直很聪明,只是以往这份聪明从未用在他身上,从未用来……防备他。
一股无名的焦躁攫住他。他猛地收回手,负在身后,指节捏得咔哒作响。
余宇涵“随你。”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温润再也维持不住,语气硬冷。
余宇涵“今日你也累了,早些歇息!”
说完,不再看她,近乎仓促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内院走去,背影透着一股被戳穿后的虚张声势和逃离般的狼狈。
余媛声音温顺。
余媛“恭送兄长。”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她才慢慢直起身。
怀里的酒壶冰冷依旧,她却觉得掌心被硌得生疼。
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余媛依着往日的习惯,去书房寻余宇涵。这是他们兄妹多年来的惯例,晨起一同用些清粥小菜,他会考较她前日的功课,或是听她说些闺中趣事。
书房门虚掩着。
她走近,尚未抬手,便听得里面传来兄长压抑着怒意的声音,比昨夜更加阴沉:
余宇涵“……‘碧落’之事,绝不能再有第二次!陛下那边我自有交代,但你再敢擅自对阿媛出手,休怪我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