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第一次注意到陈默,是在晚九点零七分的地铁三号线上。
那天她抱着刚打印好的设计图,高跟鞋在车厢连接处磕出轻响。换乘时被人撞了下,图纸散了一地,她蹲下去捡,指尖先触到一张对折的便利贴。鹅黄色的纸面上用黑笔写着:“第三张图纸边角折了,我帮你压在公文包下。”
抬头时,她看见穿浅灰色风衣的男人正把公文包放在脚边,腾出的手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全麦面包。他睫毛很长,低头时阴影落在鼻梁上,像幅简笔画。
“谢谢。”林夏把图纸拢好,发现最底下那张果然被压得平平整整。
“不客气。”他声音很轻,像落雪砸在棉絮上,“这站人多,扶稳。”
那之后林夏总在同一班地铁遇见他。他通常坐在靠窗的位置,有时看电子书,有时对着车窗发呆。林夏渐渐摸清他的规律:周三会带一杯热豆浆,周五公文包里会露出半截相机背带。
她是建筑设计师,加班是家常便饭。有次项目急着交稿,她在地铁上对着平板改图,指尖在屏幕上戳得飞快。到站时陈默忽然说:“第五页的承重墙比例好像反了。”
林夏愣住,低头一看,果然把数据输反了。她惊出一身冷汗,抬头时他已经站起来,车门在他身后缓缓打开。“我是结构工程师,”他回头笑了笑,“顺路。”
那天之后他们开始说话。林夏知道他在隔壁写字楼的设计院工作,知道他相机里存着城市各个角落的晚霞,知道他总在七点十五分走进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陈默也知道她怕黑,加班到深夜会在工位留盏小夜灯;知道她抽屉里总备着柠檬糖,画图时会无意识地含一颗。
秋末的一个雨夜,地铁临时停运。林夏站在站台出口,看着雨帘发怔。一把黑色雨伞忽然遮在她头顶,陈默举着伞站在旁边,肩膀湿了大半。“我家就在附近,”他指了指街角的居民楼,“先去我那避避雨?”
他的公寓和他的人一样简洁,阳台种着几盆多肉,书桌上摊着没画完的结构图。林夏坐在沙发上喝热姜茶,看他弯腰在储物柜里翻干净毛巾,忽然发现他后颈有颗小小的痣,像被墨点轻轻戳了一下。
“你这里,”她鬼使神差地指了指自己的后颈,“很特别。”
陈默的动作顿了顿,耳尖慢慢红了。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暖黄的灯光在地板上投下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
后来他们不再只在地铁上见面。陈默会带林夏去拍凌晨五点的老街,看晨光漫过青瓦白墙;林夏会拉着他去看新落成的美术馆,指着扭曲的钢结构说:“你看,这弧度像不像你相机里的晚霞?”
平安夜那天,林夏加完班走出写字楼,发现陈默站在路灯下等她。他手里捧着个纸盒子,里面是用乐高拼的迷你地铁站,站台牌上写着“林夏站”,旁边停着一列小火车,车身上贴着张便利贴:“下一站,陈默。”
“我不太会说情话,”他挠了挠头,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开,“但我查了地铁时刻表,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下班。”
林夏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那张鹅黄色的便利贴。原来有些相遇就像地铁换乘,看似偶然,却早已在轨道的尽头,藏好了温柔的伏笔。
晚风吹起林夏的围巾,她踮起脚,轻轻碰了碰陈默后颈那颗痣。远处的霓虹在雨丝里晕成光斑,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把整个冬天都染成了暖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