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那年救过一株雷劈焦的竹子。
>十年后,家里突然来了个清冷俊秀的园艺师。
>他每天用竹筒给我装便当,用竹叶编小动物放我床头。
>我夸他手艺好,他耳尖泛红:“报恩罢了。”
>直到暴雨夜我发烧,他徒手劈开竹林引来月华。
>翠绿灵力萦绕间,我迷糊抓他衣角:“你好像我小时候那株竹子……”
>他僵住:“现在才认出?”
>次日,窗台上多了支含苞的竹花。
>花蕊里躺着张竹片:“等花开,娶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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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雨,下得没完没了。
豆大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又迅速汇成蜿蜒的小溪,沿着石缝汩汩流淌。空气里弥漫着厚重的泥土腥气,混杂着草木被雨水反复冲刷后散发的、近乎窒息的青涩味道。我蜷在窗边的藤椅里,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却仍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一阵紧似一阵的头痛像是要把颅骨撑裂。
高烧像块湿透的棉絮,沉沉地堵在胸口和脑子里。
视线模糊地投向窗外那片被雨水浇得透亮的竹林。那是整个庭院里唯一鲜活的存在。新竹裹着浅碧的笋衣,挺拔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穹;老竹的墨绿枝叶被雨水洗刷得油亮,沉甸甸地弯下腰,却又在雨滴弹开的瞬间韧性十足地弹回,簌簌作响。雨幕成了天然的帘栊,将这片翠色洇染成一幅流动的水墨。
一片浓绿中,突兀地立着一截焦黑。
就在竹林最偏僻的角落,靠近那道爬满枯藤的矮墙根。只有碗口粗,不高,通体乌黑,像一截被天火狠狠舔舐过的残骸。那是十年前,我十岁那年夏天,一场惊天动地的雷暴过后留下的印记。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的雷声仿佛就在头顶炸开,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阴沉的天幕,直直劈在庭院深处。雨停后,我在泥泞里找到了它——原本生机勃勃的一竿翠竹,被硬生生削去了大半截枝叶,焦黑的断口狰狞外翻,只剩下小半截焦枯的躯干,歪斜着插在泥水里,奄奄一息。
十岁的我,不知哪来的固执和力气,拒绝了爸妈要把它当柴劈掉的提议。我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蹲在它旁边,用小小的手一点点扒开裹住它根部的烂泥,又翻箱倒柜找来自己最柔软的一块旧手帕——鹅黄色的,印着褪色的小鸭子——仔仔细细地裹在它焦黑受伤的断口上。那手帕很快就被泥水和竹沥浸透,变了颜色。后来,我又固执地每天省下半杯牛奶,偷偷兑了清水,浇在它根部那片小小的、被烧得发硬的泥土上。爸妈笑我傻,说竹子哪喝牛奶?可我只是抿着嘴,固执地浇下去。
那截焦黑,竟真的活了下来。虽然不再抽枝长叶,只是沉默地、孤零零地杵在那里,像一块刻着往事的碑。
十年了。
我闭上酸涩发烫的眼,意识在灼热的昏沉和冰冷的雨声中浮浮沉沉。门外似乎有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边,带着庭院里沾来的水汽。是阿竹吧。
阿竹。
三个月前,家里负责照料庭院的老花匠突然告病还乡。就在爸妈为找个合适的园艺师发愁时,他像一片被风吹来的竹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家门口。
那是个异常清冷的早晨,晨雾尚未散尽。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青布衣,身姿挺拔如院中最韧的竹,立在薄雾里,身后只背着一个简单的藤编小箱。面容是山水画里才有的清隽,肤色偏白,眉眼疏淡,眼神却异常干净,像山涧里未被扰动的深潭。他说他叫青竹,听闻这里需要照料花木的人。
他的要求简单得近乎奇怪:只需一间能遮风避雨的偏房,三餐粗茶淡饭足矣。工钱随意。
爸妈起初有些犹豫,毕竟他看起来太过年轻,也太过安静,安静得像一抹影子。但当他挽起袖子,露出修长有力的手,只用了不到半日,就将庭院里那些因疏于打理而疯长的花木修剪得错落有致、生机盎然时,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了。
于是,他留了下来。
他话极少,存在感也低,常常在庭院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安静地除草、修枝、松土,动作精准而从容,仿佛那些草木是他交谈已久的老友。只有当他偶尔抬头,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不经意地落在我身上时,那深潭般的眼底才会泛起一丝极细微、难以捕捉的涟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带来的改变,是无声无息渗透进来的。
最显眼的,是我的午饭便当盒。以前用的是普通的塑料饭盒。不知从哪天起,变成了一个精巧的竹筒。筒身打磨得光滑温润,泛着柔和的光泽,内壁被细心地刮掉了可能扎嘴的竹膜。盖子严丝合缝,打开时,一股清新的竹香便混合着饭菜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有时是竹筒饭,米粒吸饱了竹子的清香;有时是普通的饭菜,但盛在竹筒里,似乎也沾染了山野的灵气。
“阿竹的手真巧,”我捧着温热的竹筒,忍不住赞叹,“这竹筒做得真好用,带着竹子的香气,饭菜都格外香了。”
他正蹲在不远处侍弄一丛月季,闻言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低低“嗯”了一声。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落在他耳廓上,那点皮肤竟透出一点可疑的、淡淡的绯色。
还有床头。那些他默默放在那里的、用新鲜竹叶编织的小玩意儿。有时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翠绿蚂蚱,须脚分明;有时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蜷着身子仿佛在酣睡;有时甚至是一尾活灵活现的小鱼,鳞片清晰可见。它们总是静静地出现在我的床头柜上,带着清晨露水的微凉和竹叶特有的清冽气息。
“阿竹,这小狗编得太像了!”我捏着那小小的、栩栩如生的竹叶狗,跑到正在给竹子浇水的他面前,语气里满是惊喜,“你以前学过这个吗?”
他握着长柄竹勺的手似乎紧了紧,水流在空中停滞了一瞬。他微微侧过脸,下颌线绷得有些紧,视线落在我手中的竹叶狗上,又飞快地移开,看向脚边湿漉漉的泥土,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小时候…胡乱学的。”那抹熟悉的绯色,又从耳根悄然蔓延到了脖颈。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那次。
我坐在廊下看书,他沉默地从庭院那头走来,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高大的身影在我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微微垂着头,递过来一片打磨得极其光滑的竹片。那竹片只有两指宽,一掌长,边缘圆润,触手温凉,像是被他握了很久。上面用细细的竹枝烧成的炭条,写了几行工整却略显拘谨的小字,内容似乎是关于庭院里新移栽的几株兰草的特性。
我接过竹片,指尖拂过那光滑如镜的表面,由衷地夸赞:“这竹片打磨得真光滑!一点毛刺都没有,阿竹你的手真稳。”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沉静的深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愕然,随即是浓得化不开的……挫败?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他飞快地抿紧了唇,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那点绯色这次直接烧到了他清隽的脸颊上,在偏白的肤色上格外显眼。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别开脸,喉咙里含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像是“……报恩罢了”,然后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带起一阵风,卷起几片落叶。
留下我拿着那片光滑的竹片,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竹片上的字……我好像根本没仔细看内容?
回忆的碎片在滚烫的额角里冲撞,带来针扎似的细密疼痛。我难受地哼了一声,把毯子裹得更紧,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窗外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更加狂暴,风裹挟着雨鞭,狠狠抽打在窗棂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天色已经完全沉入墨色,庭院里的竹影在风雨中狂乱地舞动,如同无数挣扎的鬼魅。那截焦黑的竹影,也彻底隐没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好冷……又好热……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混沌的泥沼里越陷越深。感官变得迟钝又怪异,周围的声音忽远忽近,身体的界限仿佛在融化。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边的灼热和冰冷彻底吞噬时,紧闭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股清冽的、带着庭院深处泥土与湿竹叶的气息,瞬间压过了屋内浑浊的病气,涌入鼻腔。像炎夏里一口沁入心脾的山泉。
他来了。
脚步声极轻,几乎是踏着雨声的节奏,停在我身边。没有开灯,但我知道是他。那股属于竹林的、独一无二的清冷气息,如同一个无形的领域,隔绝了外界狂暴的风雨,带来奇异的安宁感。
一只微凉的手,带着薄茧,轻轻覆上我的额头。那触感像一片被夜露浸润的竹叶拂过滚烫的皮肤,瞬间缓解了那几乎要烧穿脑髓的灼痛。我本能地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混沌的意识短暂地挣扎着上浮了一瞬。
“好烫……” 我听见自己破碎模糊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那只手顿了一下,随即移开。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像是他在解什么东西。接着,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纯粹的草木清气弥漫开来,带着月下竹林般的幽寂。一方叠得方正的、浸透了冰凉井水的湿布巾,小心翼翼地敷在了我的额头上。那刺骨的凉意激得我一哆嗦,随即是难以言喻的舒畅。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昏暗的光线下,只看到他靛青色的衣角,和他微微俯身时绷紧的下颌线。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
“水……”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很快,一只温热的、小巧的竹杯被递到唇边。杯壁光滑,散发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竹香。我贪婪地啜饮了几口温热的清水,那水似乎格外甘甜清冽,带着竹子的韵味,瞬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
“谢谢……”我含糊地道谢,意识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下沉。
他似乎在床边坐了下来。房间里只剩下窗外肆虐的风雨声,和我粗重滚烫的呼吸。额上的湿布巾被勤勉地更换着,每一次触碰都带来短暂的清明。他似乎不知疲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世纪。我昏沉间,听到他极轻地、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似乎裹着某种难以承受的重负和……决绝?
接着,他站了起来。
一股强大而纯粹的气息骤然从他身上爆发开来!那不再是属于人类的、园艺师阿竹的气息,而是……整片竹林的精魄!是积攒了百年千年日月精华的磅礴生机!是风过万顷竹海的涛声!是春雷唤醒大地时,新笋刺破冻土的锐意!
幽深清冷的翠色光芒,毫无预兆地充斥了整个房间。那光芒并非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澄澈,将昏暗的病室映照得如同沉入深潭的碧玉。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夏夜森林中飞舞的萤火,又似凝聚的月华,在他周身缭绕、盘旋。
我惊愕地瞪大了被高热烧得干涩的眼睛,透过朦胧的泪光看去。
他背对着我,站在房间中央。靛青的布衣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那挺拔如竹的身躯,此刻仿佛成了沟通天地的桥梁。他抬起右手,并指如刀,朝着窗外那片狂舞的竹林,朝着那被厚重乌云遮蔽的天空,猛地一挥!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斩断一切的凛冽锋芒。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翠色光华,自他指尖迸射而出,如惊鸿乍现,瞬间撕裂了狂暴的雨幕!那光华所过之处,翻涌的乌云竟被硬生生劈开一道狭长的缝隙!
一束皎洁、纯净得不似凡尘的月华,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精准无比地穿过他劈开的云隙,穿过密集的雨帘,穿过庭院里狂舞的竹影,笔直地投射进我所在的窗口!
清辉如练,温柔地笼罩住我。
那光并不灼热,反而带着月宫般的清冷。但当它洒落在我滚烫的皮肤上时,却奇异地中和了那深入骨髓的灼热。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舒适感,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迅速涤荡过四肢百骸。体内翻腾的火焰被这清冷的月华之力缓缓压制、安抚。头痛奇异地减轻了,混沌的脑海也仿佛被清泉洗过,恢复了一丝清明。
我怔怔地沐浴在这片非人手段引来的月华清辉中,看着那个背对着我的、周身缭绕着翠色灵光的身影。那挺拔的身姿,那清冷孤绝的气质,那引动月华的磅礴力量……还有空气里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纯粹的竹林清气……
一个尘封在记忆角落、几乎要被遗忘的影像,毫无预兆地冲破了高热的迷雾,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十岁的夏天,暴雨初歇。泥泞的庭院角落,那截焦黑垂死的竹子。小小的我,固执地用手帕裹住它狰狞的伤口。手帕是鹅黄色的,上面印着早已模糊不清的、憨态可掬的小鸭子……
“阿竹……” 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身体在月华的安抚下有了些力气,我几乎是凭着本能,伸出发烫的手,指尖触碰到他垂在身侧微凉的手背,然后颤抖着,轻轻攥住了他靛青布衣的一角。
布料微凉,带着雨水的湿气和竹叶的清气。
“你……” 我仰着头,烧得通红的脸上满是迷茫和一种即将触摸到真相的悸动,声音轻得像梦呓,“……好像……好像我小时候……救过的那株……被雷劈焦的竹子……”
话音落下的刹那。
那个周身沐浴在翠色灵光与月华清辉中的挺拔身影,猛地僵住了!
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
他周身缭绕的翠色光点骤然凝滞了一瞬,随即剧烈地波动起来。引动月华的光柱也微微晃动了一下,清辉摇曳。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
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幽碧的灵光和银白的月辉,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愕然、难以置信、一丝被点破秘密的狼狈,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浓得化不开的……憋闷和委屈?
他看着我,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绷得紧紧的。清俊的脸庞在翠光月影中显得有些不真实的透明感。那眼神,活像守着一颗种子辛辛苦苦浇水施肥十年,结果对方终于发芽了,第一片叶子却是朝着别人长的!
“现在……”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浓的挫败和一种“你终于知道了?!”的控诉,“……才认出?”
说完这句,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尴尬(或者说他自己单方面的憋屈)的气氛,猛地一拂袖!那引动月华的翠色光柱瞬间收敛,如同从未出现过。房间里浓郁的灵光和清辉也骤然消散,只留下窗外依旧喧嚣的风雨声和屋内昏暗的光线。
他挣脱了我攥着他衣角的手(动作快得近乎仓皇),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门口,靛青的衣角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砰。”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他消失的身影。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手里还残留着抓住他衣角的触感,额头上贴着那块已经温热的湿布巾。高烧带来的晕眩似乎真的被那神奇的月华驱散了大半,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却也前所未有的混乱。
刚才……发生了什么?
阿竹……是竹子?是我十岁那年救的那截焦黑的竹子?
他挥手引来月华……他周身缭绕的翠光……他那句“报恩罢了”……那些精巧的竹筒、竹叶编的小动物、打磨光滑的竹片情书(等等,那竹片!)……还有他每次被我迟钝反应噎住时,耳尖泛起的绯红……
所有零碎的、古怪的、被我忽略的细节,如同散落的珠子,被“竹子精报恩”这根离奇却又莫名契合的线,瞬间串了起来!
我的脸颊后知后觉地“轰”一下烧了起来,比刚才高烧时还要烫。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这一夜,风雨未歇。我躺在床上,裹着毯子,睁大眼睛看着昏暗的天花板,脑子里像塞进了一整片在狂风中呼啸的竹林,枝叶碰撞,沙沙作响,再也无法平静。脸颊上的热度久久不退,像烙印着某个清冷身影带来的冲击。
不知何时,昏沉终于压倒了混乱的思绪,我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是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声唤醒的。
风雨已经停歇。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斜斜地洒在地板上,映出一块温暖明亮的金色。空气里弥漫着大雨洗礼后特有的清新,混杂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头不再沉重欲裂,身体虽然还有些虚弱无力,但那股折磨人的高热已经彻底退去。
我拥着毯子坐起身,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窗外。
庭院经过一夜暴雨的冲刷,洗尽了尘埃,绿意格外鲜亮逼人。翠竹舒展着枝叶,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视线掠过那片生机勃勃的绿,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熟悉的角落——
那截焦黑的竹子,依旧沉默地伫立在矮墙根下,被雨水冲刷得更加黝黑发亮,与周围鲜活的翠色形成强烈的反差。仿佛昨夜那场颠覆认知的奇遇,只是一场高烧带来的荒诞梦境。
真的是梦吗?
心口莫名地空了一下,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我掀开毯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就在这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台。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
窗台内侧,靠近我枕头的位置,静静地躺着一支……竹枝?
不,不是普通的竹枝。
它纤细而柔韧,通体是初生嫩竹般鲜活的翠绿,仿佛凝聚了整个庭院的生机。最顶端,并非寻常的竹叶,而是奇妙地结出了一个含苞待放的花蕾。那花苞小巧玲珑,紧紧包裹着,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淡青色,如同用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花苞的形态优雅而奇特,像一滴凝固的碧色露珠,又像一颗羞涩紧闭的心。
竹花?!
我猛地想起昨夜混乱中,似乎瞥见他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底,除了憋闷和挫败,似乎还飞快地掠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紧张?像把最后一点筹码都押上了赌桌。
指尖微微发颤,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淡青色的花苞。触感温凉细腻,带着竹子的坚韧质感。花苞随着我的触碰,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仿佛有生命一般。
目光顺着柔韧的翠绿花茎往下移,落在花苞底部托着的一片小小的、卷曲的嫩叶上。
嫩叶微微展开的缝隙里,隐约露出一点不同于叶片的、打磨过的光滑质地。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拨开那片卷曲的嫩叶。
一枚小小的竹片,静静地躺在嫩叶的怀抱里,如同被最温柔的手安置在摇篮之中。
竹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同样被打磨得圆润光滑,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浅黄光泽。上面没有炭条的字迹,只有几道细细的、仿佛用最锋利的刻刀留下的凹痕,组成一行清晰的小字。
晨光透过窗棂,温柔地落在那行小字上。
每一个笔画,都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奇异的力量,在光线下折射出极其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翠绿色荧光。那光芒纯净而内敛,带着竹林的清气和生命的律动,如同无声的誓言,温柔地撞入我的眼底:
**“等花开,娶你可好?”**
风从敞开的窗口温柔地吹进来,带着雨后竹林特有的、沁人心脾的清气。窗台上,那支含苞的竹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淡青色的花苞在阳光下流转着朦胧的光晕,仿佛下一刻就要绽放。
窗外的庭院里,那片生机勃勃的翠竹深处,一个靛青色的挺拔身影,正背对着我的窗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照料”着脚边一丛极其普通的、刚被雨水洗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