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林秘书林念准时出现在了樽皇酒店门口
“嘀——”
一声短促的车鸣自身后响起,惊得林念浑身一颤。她猛地回头,看见一辆黑色轿车正缓缓停在路边。车身是低调的哑光黑,没有任何标志,车窗贴着最深的膜,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有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沉闷得像敲在心上。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后排的一角。阴影里,坐着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神像淬了冰,直直地落在林念身上。
“上车。”
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林念深吸一口气,上了车,后座的黑衣保镖给了她一条黑色带子,语气强硬,说道:“自己蒙上眼睛,别逼我们动手。”
若是林念记住了去帝景园的路线,那他们就是办事不利,最好的结局就是死的痛快,最差的结局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念接过带子,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驾驶座上的人通过后视镜看见林念蒙上眼睛后,启动了车子,朝着帝景园的方向开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车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完全停下来
到了帝景园,坐在后车的保镖把林念眼睛上的带子解开,“下车。”
林念的脚刚触到帝景园的青石板,整个人就像被钉在了原地。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瞳孔一点点放大,将那些触目惊心的名贵草木,连同空气里浮动的清香,一并刻进脑海。
最先撞进眼里的是入口处的两株黑松,往里走几步,脚下的青石板路忽然被一片细碎的紫色覆盖。低头一看,竟是几株蔓延开来的“紫花地丁”,转过一道月门,视线豁然开朗。一片修剪齐整的草坪中央,孤零零立着一株玉兰。不是常见的白色,而是罕见的“紫玉兰”,沿着草坪旁的石子路往前走,路边忽然出现一丛丛开得正盛的“绣线菊”。走到庭院深处,她被一阵浓郁的香气勾住了脚步。只见一处假山旁,种着几株“金边瑞香
自己的私人庄园都这么豪华,那殷家老宅得豪成什么样
林念不敢想
在欣赏粉色绣线菊时,林念忽然看见了一个巡逻、同样穿着黑衣的人,对方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看她的眼神里仿佛充满了杀意,黑衣人看到陌生人,下意识往腰上摸去,还是路上负责开车的司机上前解释,对方才收回了眼神
走到主楼前,林念更是被其规模和装饰吓到了(详见33章,我懒得写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站在主楼门前,上前说道:“您好林小姐,我是帝景园的黎管家,昨天刚跟你通过电话。”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念下意识的颤了颤,这声音,就是昨天电话里听到的声音
“黎……黎管家好。”林念慌忙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裙摆,刚才被庭院草木震撼到的心情还没平复,又被眼前这股无形的威压笼罩,连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来帝景园的路上,风景很美吧?林小姐觉得呢?”黎管家的声音像浸过冷水的丝绸,听着平稳顺滑,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凉意。他正引着林念往主楼走,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轻响,像在给这场对话敲着拍子。
林念的脊背倏地绷紧了。
她不敢抬头,来的路上?她根本没看清什么风景——眼罩摘下来时,车子已经到帝景园了。可这话能说吗?说自己一路蒙着眼,等于承认帝景园的规矩有多严苛;说自己看到了风景,又怕触到“记路线”的雷区。
“……是、是很美。”林念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费了些力气才挤出来,指尖掐进掌心,借着疼痛稳住神思。
“哦?”黎管家拖长了语调,尾音微微上扬,听不出是疑问还是嘲讽,“林小姐觉得,哪里最美?”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林念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来了。
这才是关键。他不是真的想听她评价风景,是想知道她到底记没记住路线,到底有没有在蒙眼前偷偷留意周围的环境。刚才那点侥幸心理瞬间碎得干干净净,她终于明白,这位帝景园的管家,根本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他的随意是装的,他的闲聊是假的,每一个字都在试探,每一个眼神都在警告。
“我……”林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我没太看清……路上一直在想事情,有点走神。”
这是她能想到最稳妥的答案。既没说看到,也没说没看到,用“走神”来搪塞,至少不会直接触碰禁忌。
可黎管家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林念,眼里的锋芒再也藏不住了,像寒冬里结了冰的湖面,冷得能映出人的狼狈。
“想事情?”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可那平淡里裹着的压迫感,却让林念几乎要喘不过气,“林小姐在想什么?是在想顾芷澜小姐交代的事,还是在想……这条路该怎么走?”
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是顾芷澜的人,知道她心里藏着事,甚至知道她此刻最害怕的是什么。刚才那句“走神”,在他眼里恐怕拙劣得像个笑话。
林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到了旁边的香樟树,粗糙的树皮硌得她生疼。她能感觉到黎管家的目光像网一样罩下来,带着不容错辨的警告——说错一个字,后果不堪设想。
“黎管家,我……”林念抬起头,撞进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声音里带着哀求,“我真的什么都没看清。上车就被蒙上了眼睛,摘下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酒店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着不敢掉下来。她知道,此刻的示弱或许是唯一的生路。在这位老管家面前,任何小聪明都没用,只有坦诚——哪怕是带着恐惧的坦诚。
黎管家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眼神里的凌厉渐渐褪去,却又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探究。他忽然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锋芒只是错觉:“林小姐是个聪明人。”
林念的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这算是过关了吗?
“帝景园的路,不好记。”黎管家转过身,继续往主楼走,语气又变得随意起来,仿佛刚才的对峙从未发生,“就算记了,也未必走得出去。”
这话像一句轻飘飘的叹息,却让林念浑身发冷。她知道,这不是安慰,是赤裸裸的威胁。记路的后果,他没说,却比说出来更让人恐惧。
走到主楼门前时,黎管家忽然停下脚步。那双始终带着审视的眼睛里,凌厉的锋芒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
林念闻了闻,闻到了一股很弄的玫瑰花香,深秋季节怎么可能有玫瑰?难不成是那位大小姐花大价钱请花匠养的?
“进去吧。”他侧过头,声音里没了之前的试探与敲打,只剩下平铺直叙的淡然,“大小姐在等你。”
林念的心跳骤然加速。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大小姐了吗?。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抬脚迈上台阶,黎管家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语气随意
“叶小姐也在。”
“叶小姐?”林念的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位仅次于殷家的名门望族叶家的小姐、L洲唯一一个能与大小姐并肩的叶小姐叶玖鸢?
L洲最尊贵的两个女人都在,L洲其他人不知道要提前几个月预约才能见到的人,就在那扇门后,她真的………能应付过来吗?
她看了眼身后的黎管家,深吸一口气,前有狼后有虎
林念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后,被门内漫出来的气息彻底覆盖。先是醇厚的茶香,像被时光酿过的沉郁,带着焙火后的微苦。紧接着是檀香,不浓,是线香燃到中段时那种沉静的余韵,像古寺佛龛前积了年月的味道,清宁得能压下所有喧嚣。
而在这两种厚重的气息缝隙里,还藏着一丝极淡的香水味。林念闻不出是什么味道
林念的脚步放得极轻,地毯的绒毛漫过脚踝,像踩在被阳光晒暖的云朵里,绵软得让人心头发颤。她往前走了几步,绕过那架雕着缠枝莲纹的紫檀木屏风,视野豁然开朗时,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
单人沙发上的殷星妤,是最先撞入眼帘的。
那是一张线条利落的真皮沙发,深棕近黑的色泽沉淀着低调的贵气,恰好衬得她身上那件丝绒长款黑裙愈发沉郁。丝绒的光泽是流动的,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泛着暗哑的光,从肩颈一路垂落到脚踝,裙摆被妥帖地收在沙发边缘,不见一丝褶皱。她穿着一双黑色细跟高跟鞋,鞋跟尖锐如刀锋,鞋头镶嵌着一颗极小的黑曜石,在顶灯折射下闪着冷光——即便是这样放松的姿态,那双鞋也丝毫不见歪斜,足尖微微踮起,透着一股不容懈怠的精致。
更惹眼的是殷星妤的坐姿。
并非刻意摆出的端庄,却自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仪。右腿随意地搭在左腿上,膝盖交叠处形成一道利落的折线,衬得原本就修长的双腿愈发显得笔直。一份文件被她半卷在手里,边缘齐整,显然是被精心处理过。她的左手搭在扶手上,黑色的丝质袖子盖住了半只手,只露出了四根纤细的手指,食指无意识地轻叩着真皮表面,发出极轻的“笃、笃”声,像是在丈量时间的刻度。
林念的目光不敢停留太久,下意识地转向对面——叶玖鸢就坐在那张铺着月白色软垫的长沙发上,与殷星妤的冷冽形成了奇妙的对照。
她穿的月白色旗袍,领口绣着几缕银线勾勒的竹叶,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旗袍的开衩恰好在膝盖上方,随着她交叠的双腿轻轻晃动。脚上是一双同色系的高跟鞋。她手里正把玩着一串沉香木佛珠,指腹摩挲着圆润的珠子,发出细碎的摩擦声,与殷星妤指尖的叩击声交织在一起,竟奇异地抚平了空气里的紧绷。
黎管家也进来了,就站在林念身后
最令林念震惊的是站在殷星妤坐着的沙发上身后的人—池宴
Y.L集团董事长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衫领口系着一条暗纹领带,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比场内任何一件奢侈品都更显矜贵。身形挺拔如松,肩线笔挺,哪怕只是一个静止的背影,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
林念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池宴……他怎么会在这里?
Y.L集团虽然和殷、叶两家有合作关系,但………
“林秘书,”他开口时,声音比想象中低沉些,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可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上个月还跟在顾董身后来Y.L集团谈合作?这就不认识我了?看到我这么惊讶?”
殷星妤的指尖落在鎏金钢笔的笔帽上,微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开。她没有立刻动笔,只是垂眸看着文件末尾的签名栏,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黑色丝绒长裙的袖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衬得那截皓腕愈发冷白。
片刻后,她旋开笔帽,钢笔尖触及纸面时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字迹凌厉如刀,笔画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殷星妤”三个字落在纸上,与旁边的烫金公章相映,瞬间让整份文件有了沉甸甸的分量。签完最后一笔,她盖上笔帽,把钢笔夹在指尖悬着
“砰——”
一声闷响骤然在室内炸开,是文件被合上的声音。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仿佛要将所有犹豫与权衡都封存在那厚厚的纸页里。殷星妤捏着文件边缘的手指微微用力,纸张折出清晰的折线,下一秒,她抬手向后递去,动作干脆,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身后的人。
池宴早已躬身等候,双手接过文件的姿态谦卑得近乎虔诚。深灰色西装的肩线随着他低头的动作绷紧,领带夹上的碎钻在灯光下闪了闪,却掩不住他眼底的恭敬。
“一个月。”殷星妤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没有起伏,却像一块冰投入静水,瞬间冻结了空气中的余温。
文件入手后,池宴迅速将其拢在臂弯里,背脊挺得笔直,声音低沉而清晰,像叩击在玉石上的回响:“是,董事长。
董事长?
Y.L集团董事长?
林念猛然抬头,看向殷星妤,眼神中带着震惊
大小姐是Y.L集团董事长?
是了,除了Y.L集团董事长,谁能让池宴这么毕恭毕敬的对待
林念还在思考中,猛然与一双漂亮的紫瞳对视,那双眼睛中带着审视,带着探究,还有漠然。
“大小姐,叶小姐。”林念立刻出声
叶玖鸢抬了抬眼皮,目光扫过林念时,像带着钩子,勾得人头皮发麻。“哟,这就是顾芷澜身边那个小秘书?”她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尾音却微微上挑,透着几分玩味,“看着倒比她家主子机灵些。可惜怎么就跟了一个那样的主子?”
“那样的主子”几个字,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在林念心上。
“顾芷澜最近在干什么。”
殷星妤的声音冷不丁在室内响起,像一块冰投入滚水。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有公事公办的漠然,仿佛在问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琐事。
说话间,她将那支鎏金钢笔随手卡在丝绒黑裙的领口,笔帽上的暗纹在灯光下泛出细碎的光,与领口那枚小巧的黑曜石胸针遥遥呼应。做完这个动作,她双臂微微一抬,环绕着交叠在胸前,姿态慵懒地向后靠回沙发里,深棕色的真皮沙发被压出一道浅浅的凹陷。
顾董最近在干什么?
说顾董最近在计划把大小姐拉下水,自己登上L洲洲主之位吗?
可是她是顾芷澜的秘书,若说出去,顾董也不会放过她
殷星妤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只有紧抿的唇角泄露了几分不耐。
墙上的古董摆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上。当分针不紧不慢地划过两分钟的刻度时,殷星妤终于抬起了眼,目光精准地落在对面沙发上始终低着头的林念身上。林念的手指绞着裙摆,指节泛白,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对话里缓过神来,连呼吸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叶玖鸢就坐在那片光晕里,右手三指捏着青花茶杯,杯沿轻触唇瓣时带起极轻的气流声。她细细抿了口杯中琥珀色的茶汤,大红袍特有的岩骨花香在舌尖漫开,带着几分醇厚的回甘,这才缓缓抬眼看向对面的林念。
左手腕上的沉香木佛珠被她无意识地捻动着,颗颗圆润光洁,转动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她的坐姿端正却不僵硬,脊背挺直如松,肩头微微舒展,举手投足间没有半分刻意,却自带着一种浸在骨子里的矜贵——那是百年望族世代沉淀下来的气度,不是单靠华服珠宝就能堆砌出的模样。
“林小姐对顾董真是忠心呢。”
叶玖鸢的声音不高,带着刚饮过茶的温润,尾音轻轻扬起,听着像是句寻常的感叹,可落在林念耳中,却莫名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殷星妤的目光越过林念紧绷的肩头,精准地落在黎管家身上。
黎管家几乎是在那道目光扫过来的瞬间便动了,他微微躬身,随时听候大小姐的命令
“黎管家,”殷星妤的声音不高,每个字却都像被冰棱凿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请林小姐的母亲来L洲做客。”
“做客”两个字被她咬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像一把无形的刀,精准地插进林念最软的软肋。
没有商量,没有询问。而是直接的命令
“大小姐,您……”林念的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家母身体不好,经不起长途跋涉,而且她……”
“安排妥当。”殷星妤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没等林念把求情的话说完,便抬眼扫了她一下。那眼神里的漠然像一层薄冰,冻得人舌尖发僵,“让楚陵跟着去接,用专机。告诉她,林小姐很想念自己的母亲。”
最后那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在林念最敏感的地方。她猛地抬头,眼里的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惨白——“林小姐很想念自己的母亲”,这话听着是体贴,实则是把她架在火上烤。若是母亲真的来了,只会以为是女儿特意相邀,可这份“想念”背后藏着的胁迫,又能跟谁说?
听到这话的池宴挑了挑眉,还得是董事长啊
黎管家在一旁低眉应道:“是,大小姐。”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茶室角落传来一阵轻缓的木质摩擦声。
叶玖鸢修长的手指又转了一下腕间的沉香佛珠,颗颗圆润的珠子在她掌心滚动,发出细碎而温润的声响。她脸上依旧挂着笑眯眯的模样,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林小姐不必担心,楚陵可是L洲中心医院的副院长呢。”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在佛珠上那颗刻着暗纹的珠子,话锋慢悠悠地转了半圈,“说起来,L洲中心医院,还是殷家的产业呢。”
最后几个字像温水煮青蛙似的,轻轻巧巧地落进林念耳朵里,却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间凝固了。
楚陵是副院长,L洲中心医院是殷家的——这两句话拆开来看,每一句都稀松平常,可合在一起,便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用殷家的飞机去接,让殷家医院的副院长陪同,美其名曰“照顾周全”,可谁都清楚,这是把母亲的行踪、甚至是性命,都牢牢攥在了殷星妤手里。
林念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看向坐在对面的两个女人,只觉得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殷星妤依旧是那副冷脸,像是用寒玉雕成的人像,连一丝多余的温度都吝啬给予。整个人陷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丝绒的光泽在顶灯折射下泛着暗哑的涟漪,却没有半分松懈,反而像蓄势待发的豹
双手环绕于胸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另一只手臂上的裙料,细腻的丝绒触感从指腹传来,却成了她漫不经心时的点缀。她的目光落在落地窗外那片修剪整齐的冬青丛上,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林念半分,仿佛对方的局促、挣扎、乃至此刻骤然苍白的脸色,都只是空气里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天生的情感缺失让她对旁人的情绪波动格外迟钝,那些痛苦、委屈、愤怒的复杂情愫,在她眼里就像混乱的代码,既读不懂,也懒得去解读。她的世界里只有清晰的逻辑链:目标、路径、阻碍、清除——至于过程中牵扯的人心浮动,从来不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
棋子就该有棋子的觉悟,反抗或是犹豫,都是在耽误时间
而叶玖鸢,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眼底的温柔像是能滴出水来。她甚至还抬手给林念倒了杯温热的大红袍,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可那笑意里藏着的通透和了然,比殷星妤的冷漠更让人胆寒。她像是在看戏,又像是在不动声色地帮着敲边鼓,几句话便把殷星妤没说透的威胁,轻轻巧巧地摆在了明面上。
一个冷若冰霜,用最直接的命令划定边界
一个笑意盈盈,用最温柔的语气点破底牌。
“大小姐,叶小姐,”黎管家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客厅里近乎凝固的沉寂。他刚从手机中抬头,躬身时的角度不多不少,恰好停在既显恭顺又不失体面的位置上。
“专机已经准备好了。”他垂着眼帘,目光落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汇报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琐事,“机组人员已到位,航线也已申请完毕,随时可以起飞。”
林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然抬头,眼里的错愕像被打翻的墨汁,瞬间晕染了整个瞳孔。她张了张嘴,想问“怎么会这么快”,可话到嘴边,却被一股更深的寒意堵了回去。
是啊,她怎么忘了。
眼前站着的,是黎管家——是帝景园的管家。而黎管家身后,坐着的是殷星妤。
是那个从出生起就站在L洲金字塔尖的女人。是殷家这千年宗族的大小姐,更是如今L洲的掌权者,人人尊称的大小姐。
对这位来说,调一架专机算什么?
机组人员是殷家私人航空的常备班底,二十四小时待命,接到指令就能立刻整装出发。航线申请?L洲的航空管制系统里,殷家的权限早已是最高等级,所谓的“申请”不过是走个形式,系统后台早就为这架飞机预留好了最畅通的航道。
这一切,从殷星妤开口命令,到他回来汇报“准备就绪”,不过短短几分钟。
黎管家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现在就联系楚副院长。”他抬眼,目光先看向殷星妤,对方只极轻微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地点了点头——那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许,却足以让黎管家领会所有意思。
得到首肯后,他才缓缓转动脖颈,将目光转向另一侧的叶玖鸢,姿态依旧是标准的躬身,语气里的恭敬分毫不减,甚至比刚才多了几分细腻的考量:“叶小姐这边若有其他吩咐,也请一并示下。
说这话时,黎管家的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眼前这位叶小姐,可不是寻常的豪门千金
是唯一一个能自由出入帝景园的人,是L洲唯一一个能与大小姐并肩的人,是唯一一个能喊大小姐名字的人
所以他的语气里,除了对上位者的恭谨,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周全。既要让叶玖鸢感受到被尊重的体面,又不能显得刻意讨好
叶玖鸢闻言,正捻着佛珠的手指停了停,抬眼看向黎管家时,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黎管家有心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脸色发白的林念,慢悠悠地补充道,“让楚副院长多带些安神的茶点。听说,林小姐的母亲素来浅眠,路上若是颠簸,怕是要不舒服的。”
“浅眠”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轻得像一阵风,却重重地砸在林念心上。
林念猛地僵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
母亲睡眠不好这件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那是多年前父亲意外去世后留下的后遗症,母亲常常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稍有响动就会惊醒。这些年靠着药物和静养才慢慢好转,除了家里最亲近的几个人,连远房亲戚都未必清楚,她们怎么会知道?
殷星妤?还是叶玖鸢?
林念的目光飞快地在两人脸上扫过。殷星妤依旧是那副冷淡淡的样子,黑色丝绒长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仿佛对叶玖鸢的话充耳不闻,可林念却莫名觉得,这位大小姐早就知道了一切,只是懒得开口而已。
而叶玖鸢,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笑眯眯的表情,指尖重新开始转动佛珠,一圈又一圈,动作从容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那笑意背后藏着的了然,却让林念浑身发冷。
她们查了母亲。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进林念混乱的思绪里,让她瞬间清醒过来。从决定“请”母亲来L洲做客开始,她们就已经把母亲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喜好、习惯、甚至连多年的旧疾都了如指掌。
所谓的“安神茶点”,哪里是体恤?分明是在告诉她:你的一切,包括你最在意的人,我们都了如指掌。
就在黎管家从通讯录里找到了楚陵的电话,准备按下去的时候,听见了一声大喊“我说!”
殷星妤看着她,眼底依旧冷漠平静,只是手指还在摩擦着面料,像是在评估她这句话的分量。片刻后,她对着黎管家抬了抬下巴:“先不用联系楚陵。”
“是。”黎管家立刻停下了拨号的动作,将手机收回口袋,安静地退到一旁,像一尊训练有素的雕塑,随时等待下一道指令。
林念深吸一口气,说道:“昨天下午顾董对着电脑发脾气,桌子上的东西都被她扔到了地上。她说,说………想要顶替大小姐的洲主之位,”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还说……说叶小姐是大小姐的跟班………仗着大小姐才敢在L洲放肆……”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像冰面在极寒中崩裂。
殷星妤刚端起的青花茶杯在她掌心四分五裂,锋利的瓷片划破了她的指尖,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混着琥珀色的茶汤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淌,滴落在黑色丝绒长裙上,晕开一朵朵妖冶的暗花。
她那双总是覆着薄冰的紫眸猛地一沉,眼底翻涌的戾气再也没了遮掩,像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滚烫的岩浆瞬间淹没了所有伪装的平静。顾芷澜想夺她的位置?无妨,跳梁小丑的痴心妄想罢了。可那句“叶玖鸢是跟班”,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了她最不容触碰的逆鳞。
整个客厅的空气在瞬间凝固,连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都仿佛被冻结了。
“星妤!”叶玖鸢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殷星妤面前,伸手想去握住她流血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她太久没见过殷星妤露出这样的戾气,像一头被触怒的幼兽,连自己受伤了都浑然不觉。
“大小姐!”黎管家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尾音甚至微微发颤。他几乎是在喊出这三个字的同时,转身便朝着客厅的侧门快步走去,脚步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踏出急促而清晰的声响,打破了刚才那凝滞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董事长!”池宴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惊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中那叠文件往旁边一扔。纸张散落一地,发出哗啦的轻响,其中几张甚至飘到了殷星妤脚边,可他此刻早已顾不上这些。
作为殷星妤亲自培养的人之一、Y.L集团CEO,池宴向来以沉稳干练著称,哪怕是面对上百亿的合同谈判,他都能保持纹丝不动的冷静。可此刻,看着殷星妤掌心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看着那些混着茶水的鲜血不断往外涌,他心底一阵慌乱
他飞快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手帕,递给了叶玖鸢,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叶小姐,先用这个按住伤口。”
他没有直接递给殷星妤。跟随殷星妤多年,他还是比较了解这位董事长的性子——越是狼狈的时候,越不喜欢旁人直接触碰。而叶玖鸢,是为数不多能让殷星妤卸下几分防备的人。
叶玖鸢看了他一眼,接过手帕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她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展开手帕,避开那些锋利的瓷片,轻轻按在殷星妤流血的掌心。
“稍微用力按一下。”池宴在一旁低声提醒,语气里带着专业的冷静,试图掩盖自己的慌乱,“这样能更快止血。”他根本无心管被他扔在地上的纸
池宴的指尖微微发凉。他想起刚才林念说的那些话,顾芷澜不仅觊觎洲主之位,竟敢还口出狂言羞辱叶玖鸢——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向来隐忍的董事长会突然失控。对殷星妤来说,叶玖鸢从来都不是什么“跟班”,而是与她并肩而立的人,是她为数不多的逆鳞。
“黎管家怎么还没来?”池宴忍不住低声自语。他知道自己此刻帮不上太多忙,只能站在一旁,紧绷着神经,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状况。
叶玖鸢没有回头,只是专注地按着殷星妤的伤口,声音轻柔却带着安抚的力量:“快了,别急。”她能感觉到掌心下的肌肉还在微微紧绷,知道殷星妤此刻心里的戾气尚未平息,可比起那些怒火,眼下显然是处理伤口更重要
叶玖鸢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心里早已急得像揣了团火。她太清楚殷星妤这副身子骨有多糟——常年饮食不规律,忙起来能一天只啃块面包;觉也睡得少得可怜,有时候为了处理洲里的事,能连着三天泡在书房,眼睛熬得通红也不肯合眼。上个月她押着对方去体检,血压最低的时候才三十多,医生拿着报告脸色都白了,反复叮嘱千万不能再透支身体。
现在这样流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叶玖鸢就觉得心口一揪。她悄悄抬眼瞥了一眼,黑色丝绒长裙上晕开的血渍又大了些,连带着手帕边缘都渗出了暗红的印记。这血流得不算快,可架不住殷星妤本就虚,再这么淌下去,指不定要出什么岔子。
“黎管家!”她忍不住扬高了些声音,语气里终于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催促。
池宴站在一旁,闻言猛地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
他有点懵。
刚才是谁说的“快了,别急”来着?
殷星妤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紧绷的肌肉微微松了松,低沉的嗓音带着点沙哑响起:“没事。
“怎么会没事?”叶玖鸢瞪了她一眼,“手都划破了还犟。”她说着,扶着腕骨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像是想透过这点温度,给对方添点力气。
殷星妤没再说话,只是垂着眼,眼底的戾气消了几分
叶玖鸢看着她这副默认的样子,心里稍稍松了点,可那股急火却没下去。她想起上个月暗域开会,她的脸白的不像活人,连唇瓣都没半点血色,甚至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不是紧张,是那种脱力般的、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轻颤。会议结束后,她给殷星妤把脉,手腕细得吓人,连脉搏都弱得几乎摸不到。
叶玖鸢也很急,说了多少遍殷星妤就是不听,殷云姝家主还在世时,殷星妤虽然也性子冷,不爱说话,可身子骨是实打实的康健。
可现在呢?
殷云姝家主走了才多久?不过一年光景,殷星妤就把自己作成了这副模样。体温不像活人,脸白的不像活人,血压低的不像活人,脉搏不像活人,连那天乌黑亮丽的长发也一夜白了头
走廊里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急促而清晰,由远及近。
黎管家把医药箱放在了茶几上,打开,按照叶玖鸢的命令递东西,叶玖鸢先用镊子把碎片夹出来,再止血,最后用纱布包扎伤口
包扎完毕后,黎管家动作利落地将沾了血的棉球和纱布丢进医疗废物袋,又把镊子、剪刀仔细擦拭干净,一一归位到医药箱的固定凹槽里。
池宴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文件,有几张沾了血,心里想着待会儿去重打一份,顺便把这些带血的纸烧掉——总觉得留着不吉利。
叶玖鸢站起身,视线直直落在林念身上。方才唇角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被冻住了,被骤然打碎,连带着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此刻她的眼睛像结了冰的湖面,平静得能映出人影,却又冷得能把人冻透。
林念一怔,这眼神………与大小姐一模一样
叶玖鸢的目光在林念脸上凝了许久,久到客厅里的空气都像被冻住,只剩下钟表秒针走动的轻响,一下下敲得人心头发紧。她终于缓缓开口时,嗓音里的温柔像是被投入冰窖冻裂了,每一个字都带着棱角分明的冷意,再没有半分方才闲谈时的缓和。
“林念,”这一次,她叫的是林念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事到如今,我也不跟你客气。我们更需要你做件事——回顾芷澜身边去,做我们的眼睛。”
林念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愕,像是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
“做卧底。”叶玖鸢把话挑明,语气斩钉截铁,“她每天见了谁,说了什么,做了哪些安排,事无巨细,一天一报。用加密邮件发过来,具体的地址和暗号,黎管家会教你。”
叶玖鸢没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声音里添了几分笃定,“我们会给你母亲安排进Y.L集团,行政岗,朝九晚五,薪水是她现在做清洁工的三倍。”
叶玖鸢继续说道:“你母亲浅眠的毛病,我们会联系神经科专家,专门给你母亲设计一款安眠药,副作用几乎为0。你,也可以进入Y.L集团,薪资翻倍。”
比起现在往顾芷澜身边安排个人,那做到顾芷澜信任的位置也太废时间,所以干嘛不找个现成的
这样的条件,林念很心动,可是………Y.L集团,那也是大小姐的地盘,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叶玖鸢看着林念脸上那点犹豫像潮水般起起伏伏,眼底最后一点温度彻底沉了下去。她和殷星妤向来一样,耐心这东西从来分人——对值得的人,她们能等上三天三夜;可对林念这种在利益里摇摆不定的角色,多一秒都是浪费。
她做回沙发上,往沙发背上一靠,交叠的双腿轻轻晃了晃,高跟鞋鞋跟在地板上磕出一声轻响,像敲在林念紧绷的神经上。
“2分钟时间考虑。”她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像淬了冰的刀片,“答应了,现在就让黎管家派人送你回樽皇,你母亲明早就能入职Y.L。”
林念的呼吸猛地一滞,手指下意识绞紧了衣角。回樽皇意味着要立刻扮演起“卧底”的角色,可那句“母亲明早入职Y.L”像块蜜糖,诱惑着他往前踏一步。
叶玖鸢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顿了顿,尾音又沉了几分,带着不加掩饰的威胁:“不答应的话……”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往窗外瞥了一眼,仿佛在欣赏什么景致,语气轻得像在说天气:“帝景园后花园的玫瑰,这几日开得正好。”
殷星妤尤其偏爱玫瑰,帝景园的后花园里更是种满了各式各样的、便宜的、昂贵的玫瑰,朱丽叶玫瑰、咖啡时间玫瑰、路易十四玫瑰、苏格兰绿玫瑰、卡罗拉、粉扇………什么贵的、便宜的、常见的、稀有的,帝景园后花园应有尽有
林念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话说得突兀,直到她接下来说出那句,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成了冰。
“林小姐就去与它们做个伴吧。”
“做伴”
两个字像毒蛇的信子,在林念耳边嘶嘶吐着寒气,缠得她呼吸都滞涩起来。她猛地抬头,视线先撞进殷星妤那双还未褪尽戾气的紫眸里——那颜色本就罕见,此刻在客厅顶灯的光线下,泛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冷光,瞳孔深处翻涌的暗潮像藏着未熄的火焰,却又冷得能烧穿人的骨头。
视线稍偏,又对上叶玖鸢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那双眼刚才还带着几分商量的余地,此刻却像结了冰的湖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仿佛刚才那句“与玫瑰做伴”不过是在谈论天气。
两个截然不同的眼神,却透着同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林念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血液都跟着凉了半截。
做伴?和谁做伴?
自然是和那些开得如火如荼的玫瑰。
林念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她不敢去想,帝景园后花园里那些开得那样娇艳的玫瑰,那些花瓣上滚动的露珠,究竟是什么东西滋养出来的。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撞进脑海:那些玫瑰为什么开得那样好?更何况如今是深秋,别的花园早已一片萧瑟,但她刚才闻到浓烈的玫瑰花香,显然是一大片玫瑰,她只当是大小姐钱多,雇了最好的园丁,用了最昂贵的肥料。可现在想来,那肥料……或许根本不是从市场上买来的。
“黎管家,计时!”叶玖鸢的声音毫无起伏,像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是,小姐。”黎管家应声上前,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块银质怀表,“咔哒”一声打开表盖,秒针走动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像在给林念的生命倒计时。
“1分50秒。”黎管家报时的声音平稳,却让林念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她想起母亲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样子,想起母亲为自己挣学费生活费的辛苦,想起她攥着他的手说“妈不累”时眼里的泪光;又想起帝景园景象,她不敢想象地底下埋着什么………
“1分30秒。”
林念的牙齿开始打颤,指尖冰凉。她知道叶玖鸢不是在开玩笑,这个女人和殷星妤一样,说得出就做得到。她们能给你最好的,也能让你瞬间坠入地狱。
“呵。”
殷星妤忽然低笑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像冰棱断裂时的轻响,在寂静的客厅里荡开。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反而裹着淬了冰的嘲弄,刮得人耳膜发疼。
黎管家握着怀表的手指猛地收紧,银质表壳硌得掌心生疼,他却浑然不觉。伺候殷星妤这么多年,他比谁都清楚这声笑意味着什么。平日里的殷星妤大多是冷着脸的,眼神淡漠,像座不化的冰山,虽让人敬畏,却尚有迹可循。可她一旦笑了,尤其是这种短促又带着钩子的笑,往往是风暴来临的前兆。
他垂着眼帘,余光瞥见自己皮鞋尖上的灰尘,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上次听到这样的笑声,还是三年前那个雨夜——合作方临时变卦,卷走了公司上亿的资金,还放话要让殷家身败名裂。当时大小姐也是这样,坐在办公桌后低笑了一声,然后三天之内,那个合作方的公司宣告破产,全家连夜逃离L洲,至今杳无音信。自那以后,L洲的人都知道,大小姐冷着脸时,你尚可谨慎说话;可她笑起来时,最好连影子都别让她看见。
池宴捏着文件的手指也顿住了,指腹下的纸张边缘被无意识地掐出一道折痕。他抬眼看向殷星妤,只见她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血迹,那点猩红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可她脸上却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像雪地里绽开的毒花。
作为殷星妤的下属,他见过她处理棘手项目时的冷静,也见过她面对对手挑衅时的漠然,却唯独怕她这样笑。有次董事会上,几位元老仗着资历质疑她的决策,她也是这样低笑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翻开手里的文件,每页都夹着那些人以权谋私的证据。那天的会议室里,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谁都不敢抬头,只听见她翻页的声音,和那声笑一起,成了所有人的噩梦。
指针转动的声音让黎管家回神,“1分钟。”
“我答应!”林念猛地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我答应做卧底!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求你们……别让我去陪那些玫瑰……”
林念瘫软在地,双手撑着地板大口喘气,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叶玖鸢抬了抬下巴,黎管家立刻合上怀表,那催命般的秒针声终于停了。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林念,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淡漠。
“早这样,何必浪费时间。”她淡淡说着
殷星妤从单人沙发上起身时,丝绒裙摆扫过地毯的声响在死寂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像一条蛰伏的蛇缓缓抬首。直到她站直身体,叶玖鸢、池宴、黎管家,还有瘫在地上的林念才看清——她被黑色蕾丝袖遮去大半的左手里,正捏着个描金小瓶,雾面玻璃后的黑色药丸像一粒粒凝固的夜露,在顶灯折射下泛着冷光。
叶玖鸢挑了挑眉。是“梦醒”。她想起几年前殷星妤在实验室里说过的话,那语气轻得像谈论天气:“七天一轮,吞下去没什么感觉,就像忘了件无关紧要的事。可第七天要是等不到解药……”当时她正用银勺拨弄着药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法医都查不出异常。”
“既然答应了,就得有点诚意。”殷星妤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落在林念身上时,紫眸里像结了层薄冰,“吃下去。”
她旋开瓶塞,倒出一粒黑色药丸,指尖捏着递到林念面前。那药丸不大,圆滚滚的,在白皙的指尖衬托下,黑得格外瘆人。
林念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针扎了似的往后缩。“不……我不吃!”她喉咙发紧,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真的会听话!我每天给你们报信!求您……求您换种方式!”她拼命摇头,后脑磕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却顾不上疼,“这东西吃下去,我还有命活吗?”
“放心,不会让你死得太早。”殷星妤的指尖往前递了递,语气里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平静,“第七天,上午9点樽皇后巷,我会让人给你送临时解药。只要你安分守己,把顾芷澜的动向报得清楚明白,就有你一口饭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念惨白的脸,补充道,声音依旧冷漠:“等顾芷澜的事了结了,我会把解药给你。”
这话像一根细针,扎破了林念最后一点侥幸。她知道这是交易,可那黑色药丸在眼前晃悠,怎么看都像催命符。“万一……万一你们忘了给我送解药呢?”她声音发颤,“或者故意不给我解药……”
话音未落,客厅里突然响起三声短促的嗤笑,像冰珠落在金属上,清脆得刺耳。
林念猛地抬头,撞进三双带着嘲弄的眼睛里。
最先笑出声的是叶玖鸢。她的指尖还捻着刚才没喝完的茶杯,唇边的笑意凉丝丝的:“林念,你怕是还没搞清楚自己在跟谁说话。”她放下茶杯,杯底与茶几碰撞发出轻响,“忘了送解药?故意拖延?你觉得星妤需要用这种手段来收拾你?”
她的目光扫过林念惨白的脸,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她要的从来不是你的命,是你的安分。真要你死,何必费这劲弄什么‘梦醒’?直接让你在后花园跟玫瑰做伴,岂不是更省事?”
池宴的笑声比叶玖鸢更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他刚整理好散落的文件,此刻正垂眸看着林念:“整个L洲,谁不知道我们董事长向来说一不二?”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冷硬,“多少人挤破头想求她一句承诺都求不到,你现在却怀疑她会赖掉一瓶解药?”
他往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响像敲在林念的心上:“你该明白,能让她拿出‘梦醒’来牵制你,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体面。换作别人,根本没资格站在这里讨价还价。”
黎管家离她最近,笑的时候连嘴角都没动多少,可那声嗤笑里的轻蔑却最明显。他伺候殷星妤这么多年,见过太多质疑大小姐权威的人,那些人的下场,如今大多成了帝景园后花园里的“养分”。
他的目光落在林念颤抖的肩膀上,像在打量一件没有价值的物件:“对大小姐来说,你的命或许不值钱,但她的信誉,比你母亲的专属安眠药还重。说给你临时解药,就绝不会少你一粒;说事情了结给你最终解药,就绝不会让你带着‘梦醒’过一辈子。”
林念被这三声嗤笑堵得哑口无言,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连呼吸都觉得费劲。她看着眼前这三个人——叶玖鸢眼底的淡漠,池宴语气里的笃定,黎管家话里的倨傲——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可笑。
殷星妤是谁?是站在L洲权利之巅的女人,是跺跺脚就能让整个商界抖三抖的存在。这样的人,确实没必要用“忘了解药”这种拙劣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她的威胁从来摆在明面上,她的承诺也必然掷地有声
林念的肩膀还在剧烈颤抖,刚才那三声嗤笑像冰水浇灭了她最后一点虚张声势的底气,却没能压下骨子里的恐惧。她看着殷星妤指尖捏着的黑色药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我还是不敢……”她的声音细若蚊蚋,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湿痕,“万一……万一中间出了岔子呢?顾芷澜要是发现了我,我还能准时去拿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