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

星穹大厦的灯光在暮色里次第亮起时，整座L洲仿佛都被这片璀璨拢了进去。

星穹大厦，是殷星妤的私人产业，这座大厦从设计到落成，都透着她独有的风格——玻璃幕墙切割得如同未出鞘的刀，金属骨架在夜色里泛着冷光，顶层宴会厅的穹顶嵌着三百六十颗仿星钻，此刻正随着暮色加深，渐次亮起，像把整片银河都搬进了这座钢铁丛林。

从傍晚六点开始，黑色的豪车便沿着大厦前的红毯排起了长队。车牌号非富即贵，有政界大佬的专属牌照，有跨国集团的徽记，有L洲豪门世家的标志。门童穿着笔挺的燕尾服，每拉开一扇车门，都能看清车里人的谨慎与期待，毕竟这场由殷、叶两家共同举办的宴会，说是L洲半个世纪以来最受瞩目的盛事也不为过。

宴会厅内早已是衣香鬓影。穿高定礼服的名媛们端着香槟，裙摆扫过铺着金线的地毯，留下淡淡的香水味；商界大佬们聚在角落，低声交谈着最近的港口动向，话题总绕不开殷家那位年轻的掌权人与叶家小姐的合作

侍者们托着银盘穿梭其间，盘里的鱼子酱与香槟杯碰撞出轻响，混着乐队奏起的爵士乐，织成一张奢靡而紧绷的网。所有人都在等。

等殷星妤，也等叶玖鸢。

七点整，宴会厅入口的水晶帘突然晃动了一下

走进来的是叶玖鸢。她穿了件酒红色的丝绒长裙，肩线利落得像刀裁，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手里没拿手包，只戴着一枚叶家族徽的戒指，灯光下泛着冷光。她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走到主位旁的空位站定，目光扫过全场时，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谁都知道，这位叶家小姐看着温和，但能跟殷星妤玩到一起的，能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叶小姐，恭喜恭喜啊！”最先挤到跟前的是做物流生意的张总，手里捧着个锦盒，笑得满脸堆褶，“早就听说您要和大小姐合作，这可是L洲的大喜事！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叶玖鸢的目光在锦盒上扫了一眼，没接，只抬手示意陆管家接过。“张总客气了。”她唇角弯着礼貌的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轻轻碰了下对方的杯沿。

“叶小姐年轻有为，跟大小姐真是天作之合！”旁边的地产商王董赶紧凑上来，手里的礼盒更显厚重，“我这刚弄来的翡翠，想着给您添点喜气……”

话音未落，又被人潮挤到了后面。来敬酒送礼的人排起了长队，有捧着古董花瓶的，有递着限量版腕表的，还有人直接塞过来烫金的支票本，嘴里翻来覆去都是“恭喜合作”“盼着叶殷两家强强联手”的话。

喧闹声里，没人敢提那个最关键的名字。

“那位”来了吗？

这念头像根细针，在每个人心里扎了扎，却没人敢说出口。谁都知道，“那位”是殷星妤，是星穹大厦的主人，是握着L洲经济命脉的掌权人。她的脾气向来难测

叶玖鸢刚应付完一波递礼的人，忽然侧过身，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角落里的三人身上——顾芷澜穿着藕荷色晚礼服，正和夜玄低声说着什么，她身后的林念则垂着眼，手指紧张地绞着裙摆。

叶玖鸢忽然笑了，那笑意漫过唇角，却没抵达眼底。她将手里的空酒杯递给旁边的侍者，重新端了杯香槟，径直穿过人群，朝着角落走去。

周围还在送礼的人愣了愣，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手里的礼盒顿时变得烫手——谁都知道顾芷澜刚拒绝了叶家的合作，这节骨眼上凑上去，分明是要出事。

林念的心跳得像擂鼓。她看着叶玖鸢一步步走近，酒红色的裙摆扫过地毯，像条无声逼近的蛇。脑海里瞬间炸开那日在帝景园的画面：叶玖鸢也是这样笑着，语气温柔得像在说天气，却一字一句地重复着殷星妤没说出口的威胁；后来在她冷着脸看着自己，手中转着佛珠，看着她吞下那枚叫“梦醒”的药丸，喉咙里那股火烧火燎的疼，至今想起来还发紧。

“顾董。”

叶玖鸢在顾芷澜面前站定，声音不大，却像块冰投入滚油，瞬间让周围的交谈声都停了。她举起酒杯，笑意盈盈的，眼底的光却冷得像淬了毒：“久仰。”

顾芷澜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没想到叶玖鸢会直接找上门，更没想到对方会笑得这样……危险。她强作镇定地举杯回敬：“叶小姐客气了。”

“听说顾董拒绝了叶家的合作？”叶玖鸢轻轻晃了晃杯中的香槟，金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虚伪的光泽，“也是，顾氏最近风头正劲，想必是找到了更有力的合作伙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夜玄微沉的脸色，又落回顾芷澜紧绷的下颌线上，语气里的笑意更浓了：“既然如此，就提前祝顾董生意顺利了。”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宴会厅里彻底安静了。

空气仿佛凝固成冰，连爵士乐的旋律都变得磕磕绊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角落——顾氏兼澜落董事长拒绝叶家合作的消息，这两天刚在L洲传开，大家都等着看叶家的反应，却没料到叶玖鸢会在这种场合，这样直白地掀翻桌子。

这位叶小姐向来是这性子，看谁不爽从不会藏着掖着，有话直说，有仇当场就报。不像那位……

人群里有人下意识地瞟向主位的方向，那里还空着，大小姐还没来，这才是最让人胆寒的——叶玖鸢不爽了会怼人，会放狠话，可大小姐从不怼人。

她直接动手。

死寂像潮水般漫过宴会厅的每一寸角落时，楼梯顶端的感应灯突然亮了。

那束光不算刺眼，却像一把精准的刀，瞬间劈开了凝滞的空气。最先闯入耳膜的，是高跟鞋碾过大理石的声响——不是清脆的“嗒嗒”声，而是带着某种沉缓的韵律，像秒针走在心脏上，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呼吸都跟着放慢了节奏。

殷星妤的身影出现在转角，身后跟着陆淮和沈苒。一袭黑色丝绒晚礼服裹着她的身形， 最惹眼的是礼服上的纹路——不是寻常的刺绣，而是用金线细细勾勒的玫瑰，从裙摆蜿蜒向上，缠绕过腰线，在肩头炸开一朵半开的花苞，金线的光泽隐在黑色的底色里，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却在移动间透出细碎的金芒，像暗夜里悄然燃烧的火焰。

指尖搭在鎏金扶手上，银白色长发随意散在肩头，几缕贴在颈侧，衬得耳垂下的黑水晶耳环愈发冷冽——水滴状的水晶坠着朵黑水晶玫瑰，花瓣边缘描金，晃一下，便在颊边投下星点碎光。

她的紫眸扫过全场，没带半分温度，却让所有目光都钉在原地。“无意”间与凌景珩对视一眼，但很快移开视线。金线玫瑰在她身上从不是装饰，是烙印，是宣告，是藏在优雅下的锋芒。走到楼梯底时，她抬手轻提裙摆，鞋尖的黑玫瑰在灯光下闪了闪，像句未说出口的警告。

叶玖鸢的目光刚撞上楼梯口那抹黑色身影，便随手将手里的香槟杯往旁边侍者的托盘上一放，重新端了杯满的。她没再看脸色煞白的顾芷澜，也没理会周围投来的惊疑目光，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酒红色的裙摆扫过地毯，像团流动的火焰。

“大小姐，”叶玖鸢在她面前站定，举起酒杯的动作自然得像呼吸，唇角弯着抹戏谑的笑，“你迟到了七分钟。”

话音落地的瞬间，整个宴会厅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爵士乐的旋律还在飘，水晶灯的光芒依旧璀璨，可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端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正要转身的脚步定在原地，连侍者们都忘了走动，一个个像被施了定身咒。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细微却清晰，像风刮过冰面时的碎裂声。

殷家众人和叶家众人哪怕知道这两人交好，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殷家众人忽然想起两年前的一次族会，有个成员迟到了三分钟，当场就被卸下了三根手指，理由是“浪费大小姐的时间，等同于浪费殷家的资源”

殷星妤却像是没听见那句“迟到”，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她将摘下的手套递给身后的管家，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抬眼时，紫眸里映着叶玖鸢眼底的笑意：“处理了点事。”

叶玖鸢递给她一杯香槟，两人碰杯，见宴会厅这么安静，她随意说道：“这么安静干什么？这又不是葬礼。”

听叶小姐都这么说，宴会厅的氛围又热闹起来

白家主带着准备好的礼物来敬酒，“大小姐，叶小姐，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恭喜二位合作。”

殷星妤象征性的喝了一口酒，眼神示意陆淮接过紫檀木盒子，余光撇到自己父亲朝自己走来，她忽然想到白家是做珠宝生意的，而凌家在珠宝方面缺个打开海外市场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凌董。”殷星妤率先出声，声音与平常无异

其他人见殷星妤正在谈话，便想去找叶玖鸢聊聊

凌景珩有些疑惑，但他觉得女儿肯定是有事，便回道，“大小姐。”

白家主有些疑惑，忽然想起殷家的一项科技项目是与凌家合作的

殷星妤抿了一口香槟，目光不经意扫过白家主，状似随意地开口：“说起来，这次合作的展厅设计，用了不少切割后的水晶原石做装饰，流光溢彩的，倒像是……”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说岔了。我瞧着白家主气度不凡，倒不知白家主营哪块生意？”

这话问得自然，像只是随口的寒暄。可落在白家主耳里，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白家在L洲做珠宝生意有些年头，家底不算薄，却始终没能挤进顶尖圈层。此刻被殷星妤点名，尤其是那句“气度不凡”，让他顿时觉得脸上发烫，连带着后背都挺得更直了。

他知道殷星妤的分量。殷家掌权八年，能让这位年轻的掌权人亲自开口“夸赞”，这背后的分量足够让整个L洲的家族都高看白家一眼。白家主几乎是立刻走过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却又不敢显得太过急切：“让大小姐见笑了，小本生意，做些珠宝玉石的加工与销售。”

殷星妤摇晃着酒杯，语气随意：“说起来，凌氏旗下好像也有高端珠宝线吧？上次在杂志上看到过，设计很别致。”

凌景珩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他抬眸，对上女儿那双看似冷漠平静实则藏着狡黠的眼睛，眼底掠过一丝纵容的笑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嗯，算是副业。”

就是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彻底点燃了白家主的野心。

能让凌氏这样的巨头当作“副业”来做的珠宝线，必定是高端市场的香饽饽。而大小姐亲自夸赞凌家的设计精致，那必然是个这方面的巨头。白家主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微微出汗，却还是强作镇定地往前迈了半步，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热忱：“凌董，原来凌氏也涉足珠宝领域？真是巧了，我们白家世代做珠宝生意，从原石采购到设计加工都有成熟的渠道，尤其在L洲兰城有独家资源。您看……我们是不是有机会谈谈合作？”

听到白家主这句话，殷星妤面上仍旧清冷淡漠，举起酒杯，“提前祝二位合作顺利了。”她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后，转身离开了此处

剩下的，就交给凌家和白家自己去谈了

殷星妤站在叶玖鸢身边，百无聊赖的摇着酒杯

忽然，殷星妤感受到一股视线，那目光太灼热了，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怼与嫉恨，像盯着猎物的兽，连空气都仿佛被搅得滞涩起来。

叶玖鸢的声音压得极低，“你看顾芷澜那边，那目光，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殷星妤抿了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心底那点被打扰的不耐。她的目光淡淡扫过顾芷澜，又很快收回，落在杯中旋转的酒液上。那的身影在她眼里，与宴会厅里其他或明或暗打量她的目光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又一个沉不住气的跳梁小丑罢了。

情绪外露，可不是个上位者该有的样子。

殷星妤在心底冷笑

从十岁接过殷家的印章那天起，母亲就教过她，真正的掌权人要像深潭，无论底下藏着多少暗流，表面都得是平的。喜形于色，怒形于色，只会给对手留下可乘之机。

在这八年里早已学会把所有情绪都藏进眼底深处，哪怕前一晚刚处理完棘手的危机，第二天坐在会议室里，也依旧能笑得云淡风轻。

顾芷澜这点道行，实在不够看。

“要不要我去‘提醒’她两句？”叶玖鸢挑眉，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叶家与殷家向来交好，她护短是出了名的。

“不必。”殷星妤摇摇头，指尖轻轻敲了敲杯壁，“让她看着就好。”

她要的，就是让顾芷澜看清楚。看清楚谁才是能稳稳站在L洲顶端的人，看清楚仅凭一腔怒火，连棋盘的边角都碰不到。顾芷澜越是急着展露恨意，就越容易暴露顾氏和澜落的破绽，这比任何反击都来得有效。

这时，侍者端着托盘经过，殷星妤顺势放下空杯，拿起一杯新的香槟。转身的瞬间，她的目光再次与顾芷澜相撞，这一次，她没有回避，反而微微扬起下巴，眼底的平静像一汪不起波澜的古井，连一丝涟漪都欠奉。

那目光里没有轻蔑，没有得意，甚至没有丝毫情绪，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叶玖鸢在一旁看得真切，低低地笑出声，“对付这种人，无视就是最好的武器。”

殷星妤没说话，与叶玖鸢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从未发生过。她知道，顾芷澜的目光还会跟过来，或许会持续一整晚，甚至更久。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狮子从不会因为路边野狗的吠叫而停下脚步。她的战场在会议室的谈判桌上，在横跨L洲的商业版图里，而不是在这种无谓的眼神较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