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凌晨三点的呼吸
那平板、带着电流杂音的“编号（零号”几个字，像冰冷的铁屑撒在笙卿滚烫的神经上。黑暗中，那微弱、僵硬的呼吸声再次响起，短促而压抑，就在前方几步远的地方，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幽灵。
笙卿的背死死抵着冰冷粗糙的铁门内壁，寒意透过薄薄的T恤渗进骨头。左手的“评”字烙印在刚才应激反应的红光闪烁后，再次沉寂下去，像被这房间的黑暗彻底冻僵。他用力眨了下眼，试图在绝对的黑暗中捕捉一丝轮廓，但除了浓得化不开的黑，什么也没有。
“零号？”他压低声音，干涩的喉咙像砂纸摩擦，“什么意思？”
没有回答。只有那持续不断的、非人的呼吸声。呼……嘶……呼……嘶……节奏精准得令人心头发毛。
他不能一直困在门口。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但他更清楚，未知的黑暗比看得见的威胁更致命。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腐败腥甜、浓重霉菌和微弱焦臭的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痒，强压下咳嗽的冲动。他凭着感觉，极其缓慢地、一步一顿地向记忆中病床的方向挪动。脚下是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布满灰尘，每一步都带起细微的窸窣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空气中那股腐败的腥甜味越来越浓，几乎盖过了消毒水，源头似乎就在房间深处。
挪了大概五六步，脚尖碰到一个坚硬的金属物体边缘——是床脚。他摸索着，手指触到冰凉的铁质床架，然后是粗糙的、带着霉味的床垫。他松了口气，靠着床沿慢慢坐下，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一丝。至少，他有了一个可以倚靠的坐标。
那僵硬的呼吸声还在，位置似乎没变，就在他对面那张床的方向。笙卿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捕捉着黑暗里的一切声响。除了那呼吸，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从墙壁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嗡鸣？像是某种老旧的设备在低功率运转。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被拉长、凝固。恐惧和疲惫如同两股潮水，交替冲刷着他的意识。他靠在冰冷的床架上，不敢闭眼，不敢放松警惕。腕带内侧粗糙的凸点持续传来微弱的电流麻刺感，提醒着他被监控的现实。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半小时。走廊深处那规律的“哐……哐……”金属碰撞声似乎消失了，整个医院陷入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404病房里，那僵硬的呼吸和若有若无的嗡鸣还在持续。
就在笙卿的意识因为高度紧张和黑暗的压迫感而开始有些模糊时，他猛地一个激灵！
黑暗里，就在他对面那张床的方向，除了那僵硬的呼吸，突然多了一种声音！
一种极其轻微、极其规律的“嗒……嗒……嗒……”声！
像是指甲，或者某种坚硬的小物件，在反复地、不紧不慢地敲击着金属的床架！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穿透了死寂，精准地敲打在笙卿的神经末梢！每一次敲击的间隔都分毫不差，冰冷、机械，带着一种非人的耐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感。
“谁？！”笙卿再次低声喝问，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敲击声停顿了。僵硬的呼吸声依旧。
几秒钟后，“嗒……嗒……嗒……”再次响起。位置……似乎移动了一点？像是在床架上缓慢地滑动着敲击。
笙卿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想起那份《知情同意书》冰冷的条款，尤其是第3条：“查房时间为每日凌晨3:00至3:15。查房期间，请患者务必保持卧床状态，闭眼，勿发出任何声音，勿回应任何呼唤（包括医护人员）。”
难道……时间快到了？这个“零号”，是查房的先兆？还是……某种更诡异的存在？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强迫自己冷静，摸索着爬到床上，僵硬地平躺下来，拉过那散发着浓重霉味和消毒水气息的薄被盖到胸口。他闭上眼睛，眼皮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黑暗中，那“嗒……嗒……嗒……”的敲击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呼……嘶……僵硬的呼吸声似乎也近在咫尺！
笙卿死死咬住牙关，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制几乎要冲出喉咙的恐惧尖叫。他闭着眼，却感觉黑暗中有一双空洞的眼睛，正贴着他的脸，冰冷地“注视”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煎熬。那敲击声和呼吸声环绕在床边，如同无形的毒蛇，缓缓游弋。就在笙卿的神经绷紧到极限，几乎要断裂时——
“嗒……嗒……嗒……”
敲击声，突然停止了。
僵硬的呼吸声也停顿了一瞬。
紧接着，一个平板、毫无起伏，却又带着一丝微妙电流杂音的年轻女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时间……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呜——呜——呜——！！！”
凄厉、尖锐、足以刺穿耳膜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楼层炸响！如同无数厉鬼在同时嚎叫！红色的光芒疯狂闪烁，透过厚重的铁门门缝和浑浊的观察窗玻璃，将404病房内染上一片令人心悸的血色光晕！警报声像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大脑深处，搅动着每一根神经！
笙卿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猛地睁开眼，血红的灯光在黑暗中疯狂跳动，映出对面那张病床模糊的轮廓——空无一人！那个发出呼吸声和敲击声的“零号”，消失了！
“砰！砰！砰！”
沉重的、带着金属回音的砸门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404病房的铁门上！整扇门都在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查房！”一个冰冷、平板、毫无人类情感的男声穿透了凄厉的警报和砸门声，在门外响起。那声音……笙卿记得！是之前推着那个抽搐病人的年轻男护士！但此刻，这声音里没有丝毫怯懦，只剩下金属般的冰冷。
规则第3条！闭眼！勿出声！勿回应！
笙卿死死闭上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强迫自己像一具真正的尸体般纹丝不动。他能感觉到铁门在剧烈震动，每一次砸门都带着要将门框撕裂的力量。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厚重的铁门竟然被硬生生砸开了！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门外更加浓烈的消毒水和血腥味瞬间涌入！血红的警报灯光疯狂地涌入房间，将一切染上地狱般的色彩。
沉重的脚步声踏入病房。不止一个！
笙卿紧闭着眼，眼皮感受到血红色光影的疯狂闪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毫无生命气息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如同扫描仪扫过货物。脚步声在狭窄的过道里移动，靠近他的床边。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福尔马林和…某种陈旧血腥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近在咫尺！他甚至能听到某种极其细微的、类似金属关节摩擦的“吱嘎”声。
那冰冷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死寂。只有凄厉的警报在嘶嚎。
时间仿佛凝固。
就在笙卿几乎要窒息时，那冰冷的“视线”移开了。脚步声转向了对面的病床。
“编号零号。”冰冷的男声响起，像是在确认。
没有回应。
脚步声在对面床边停下。短暂的沉默。只有警报在尖叫。
“体征……异常波动。”另一个平板、毫无起伏的女声响起，是护士长！她也进来了！她的声音如同手术刀刮过骨头，“记录：意识抗拒。情绪峰值：恐惧。生命体征：加速。建议……深度镇静。”
“批准。”男声冰冷地回应。
笙卿的心沉到了谷底。零号！那个发出僵硬呼吸和敲击声的存在！护士长要对她（它？）做什么？！
他不敢睁眼，不敢动，连呼吸都死死屏住。他能想象护士长惨白僵硬的手伸向那个“零号”的情景……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电流爆鸣声猛地在对面的病床方向炸响！伴随着一股极其微弱的、类似烧焦毛发和塑料的焦糊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笙卿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惊叫出声！零号……被电击了？！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像一袋湿透的沙土砸在地上。然后，是金属器械被拖拽在地上的、刺耳的摩擦声，由近及远，似乎被拖出了病房。
脚步声再次响起。护士长和那个男护士的冰冷气息靠近了门口。
“编号0404。”护士长平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像最后的宣判，“状态：稳定。维持观察。”
沉重的铁门被猛地关上！隔绝了门外血红的警报光和凄厉的嘶嚎。门锁发出“咔哒”一声沉重的咬合声。
世界重新陷入死寂和绝对的黑暗。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焦糊气味，和笙卿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在无声地宣告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依旧僵硬地躺在床上，眼睛紧闭，冷汗浸透了衣服。刚才那恐怖的电流声和重物倒地的闷响还在耳边回荡。零号……那个在黑暗中呼吸、敲击、最后被拖走的“零号”……是什么？护士长口中的“深度镇静”又意味着什么？
就在他惊魂未定，试图理清这噩梦般的几分钟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敲击声，再次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
就在他的床边！
冰冷、机械，带着非人的耐心。
呼……嘶……那僵硬、短促的呼吸声，也再次贴近，仿佛就贴着他的耳廓！
笙卿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猛地睁开眼，在极致的黑暗中徒劳地瞪大。Ta没被拖走？！Ta……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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