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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血字为凭
管道里的黑暗似乎被刚才那一吻灼穿了一个洞，留下滚烫的余烬。唇齿间残留的血腥味和对方冰冷又炽热的气息，像烙印刻在神经末梢。笙卿靠着冰冷粗糙的管壁，剧烈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左臂残余的灼痛，也震得紧贴在一起的胸腔嗡嗡作响。
雾沂的头沉沉地抵在他颈窝，急促的喘息喷在他锁骨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扣在笙卿后颈的手力道松懈了些，却依旧固执地留在那里，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笙卿汗湿的发尾，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近乎本能的依恋。肩头的伤口在银辉退去后，疼痛更加鲜明地反扑上来，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抽气。
“疼？”笙卿的声音哑得厉害，下巴蹭了蹭雾沂汗湿的额发。他自己也浑身散架似的疼，左臂的蓝纹虽然被压制住，不再疯狂灼烧，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残留的刺痛感依然清晰，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皮肤下。可比起这些，怀里这个人真实的重量和温度，更让他揪心。
雾沂没说话，只是抵着他颈窝的头又往深处埋了埋，鼻尖蹭过他颈侧的动脉，像寻求安抚的困兽，发出一声含混的、带着痛楚的闷哼。这声哼唧，比任何话语都直接地戳在笙卿心尖上。
“妈的…逞能…”笙卿低声骂了一句，语气却软得一塌糊涂。他还能动的那只手，摸索着，极其小心地绕过雾沂受伤的肩头，环住他紧绷的腰背，把人更紧地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动作牵扯到左臂残留的刺痛，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别动…”雾沂的声音闷闷地从他颈窝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强忍的痛楚，那只缠着他发尾的手滑下来，摸索着，精准地按在他左臂靠近肘关节的蓝纹边缘。指尖微凉，带着细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电流麻意，轻轻揉按着。没有言语，但这笨拙的、小心翼翼的触碰，比任何安慰都熨帖。
管道里死寂，只有两人交错的、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声。外面走廊的脚步声早已消失，死寂重新笼罩，像一层厚重的裹尸布。但在这冰冷的金属管道里，在彼此紧贴的体温和无声的安抚中，滋生出一小块奇异的、不容侵犯的暖域。
“蓝药剂…”笙卿打破了沉默，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你认得？”他低头，下巴蹭着雾沂柔软的发顶。这个问题悬在他心里，像一根刺。
雾沂揉按他手臂的动作顿了一下。抵着他颈窝的头微微抬起，那双浅淡得近乎透明的眼睛在黑暗中努力聚焦，看向笙卿。即使在绝对的黑暗里，笙卿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带着一种深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痛楚。
“嗯。”雾沂只应了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笙卿臂弯处的衣料褶皱。“…见过。很多次。”他顿了顿，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仿佛回忆本身也带着剧毒。“被注入的人…会…异化。数据化。变成…墙里的东西…或者…走廊上那些‘护士’…”
冰冷的字句砸在笙卿心上。他想起零号被封在混凝土里的半张脸，想起护士长空洞眼中爆发的数据流。原来…是这样。他手臂上这些蓝纹，就是异化的开端？
恐惧的寒意再次爬上脊椎。但环抱着雾沂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至少…现在不是一个人。
“你…”笙卿想问你怎么逃出来的，想问你怎么能抵抗那电流，想问…太多。但看着雾沂在黑暗中依旧惨白的脸，看着他肩上那片被血浸透、触目惊心的深色，所有的问题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抬起能动的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雾沂嘴角残留的血迹。动作笨拙，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疼惜。
“别问了。”雾沂猛地抓住他擦拭血迹的手，力道很大，指尖冰凉。他别开脸，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疲惫和抗拒。“…现在…不想说。”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发颤，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那只抓着笙卿的手却固执地不肯松开。“…信我。行吗？”
黑暗中，那双浅淡的瞳孔带着一种近乎乞求的执拗，死死锁着笙卿。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亮出獠牙的同时，也露出了最柔软的肚皮。
笙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反手握住雾沂那只冰冷的手，十指再次交扣，用力地捏了捏。没有追问，没有质疑。
“嗯。”他应了一声，简单，却重若千钧。额头习惯性地、带着安抚的力道，再次抵上雾沂汗湿的额头。“信你。”
冰冷的皮肤相贴，传递着无声的承诺和支撑。雾沂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一瞬，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疲惫的叹息。他不再抗拒，放任自己的重量完全倚靠在笙卿怀里，额头抵着额头，汲取着对方同样不算温暖的体温，仿佛那是这冰冷地狱里唯一的火种。
短暂的喘息后，现实的冰冷重新挤压过来。外面死寂，但危险并未远离。
“不能…一直躲着。”雾沂的声音恢复了一丝清冽，尽管依旧沙哑。他动了动，试图撑起身体查看管道前方，肩头的伤口被牵扯，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晃了一下。
“别乱动！”笙卿低斥，手臂用力稳住他。“我来。”他小心地扶着雾沂靠稳，自己忍着左臂的麻木和全身的酸痛，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管道深处挪动。管道狭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摸索着冰冷的管壁，屏息凝神，试图感知外面的动静。
死寂。绝对的死寂。
管道前方似乎有个岔口？他艰难地挪到近前，伸出手指在管壁上摸索。指尖触到一道缝隙…是另一处百叶盖板？似乎通向另一个房间？
他凑近盖板锈蚀的缝隙，极其小心地向外窥视。
光线很暗，但比管道里好一些。似乎是一间病房。同样是两张病床的格局。但这里…更脏，更乱。墙壁上不再是剥落的墙皮，而是布满了大片大片深褐色、早已干涸的喷溅状污渍，像凝固的血雨。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碴和扭曲的金属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比404病房更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败腥甜和浓重的铁锈味。
视线扫过靠里的那张病床…笙卿的呼吸猛地一窒！
床单被扯得乱七八糟，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床头的墙壁！
那里，同样有一大片被速干混凝土草率封堵的痕迹！颜色灰白，凹凸不平！而在那混凝土“伤疤”的正中央，距离地面一米多的高度——
镶嵌着一只人手！
一只枯瘦的、皮肤呈现出死尸般青紫色的手！五指扭曲地张开，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褐色的污垢，像是生前经历过极其痛苦的抓挠！手腕以下的部分被完全封死在冰冷的混凝土里！
那只手就那样突兀地、绝望地从墙壁里伸出来，五指僵直地指向虚空，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个凝固在时间里的、无声的呐喊！一股浓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笙卿！
就在这时——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水滴声，在死寂的病房里响起。
笙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那只从混凝土墙壁里伸出的、青紫色的枯手…那只僵直的食指指尖…一滴粘稠的、深红色的**液体**，正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凝聚、拉长…
然后，“啪嗒”一声，滴落在下方布满灰尘和污渍的水磨石地面上。
一滴。又一滴。
新鲜的血液？！这只被封在墙里的手…还在流血？！
这念头带着无法言喻的恐怖，瞬间席卷了笙卿的全身！他猛地缩回视线，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管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怎么了？”雾沂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压着声音问，带着警惕。
笙卿急促地喘息着，一时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带着惊悸地摇了摇头。他下意识地抓紧了雾沂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
他靠着的那面管道内壁，紧贴着他后背心脏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震动！
嗒…嗒嗒…
短促、规律、带着明确节奏的敲击！和之前在404病房，零号传递信息时的节奏一模一样！
笙卿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谁？！墙外面…还是…墙里面？！
敲击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回应。
笙卿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他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将后背紧贴管壁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挪开。然后，在雾沂警觉的注视下，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赴死的决绝，按照刚才感受到的节奏——短-短-长——极其轻微地，敲了回去。
咚…咚咚…
敲击声刚落！
他刚刚挪开后背的那片管壁位置，内壁粗糙的金属表面，毫无征兆地…渗出了液体！
不是水。是粘稠的、深红色的血液！
那血液如同拥有生命般，无视重力和管壁的角度，在冰冷的金属表面上蜿蜒、凝聚…如同有一只无形的笔在蘸血书写！
一个歪歪扭扭、笔画颤抖、却异常清晰的深红色血字，在笙卿和雾沂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于冰冷的管道内壁上缓缓成型：
“我”
血液还在渗出，凝聚，书写：
“在”
“我”“在”** ——两个深红的血字，如同两枚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也烙在两人紧缩的瞳孔里！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令人窒息的诡异！
是零号？！还是…别的被封在墙里的“东西”？！它在说什么？！它在回应什么？！
笙卿猛地看向雾沂！雾沂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惨白如纸，浅淡的瞳孔因巨大的震惊和某种更深的情绪而剧烈收缩！他死死盯着那两个字，抓着笙卿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身体因紧绷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
“编号0404。编号零号。”
护士长那平板、毫无起伏、如同冰锥般刺穿死寂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管道外、在那间滴血之手病房的门前，清晰地响起！近在咫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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