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的夜戏拍到凌晨一点才收工。
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凉意，林晚裹紧了外套，看着沈寂在助理的搀扶下走出拍摄棚。他身上还穿着戏里的古装长袍，湿透的长发贴在额角，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几乎透明，每走一步都显得有些踉跄。
这场淋雨的戏拍了近五个小时，NG了十几次。导演一开始还耐心指导，后来渐渐失去了耐心，言语间多了几分刁难，周围的工作人员也不时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沈寂始终没说什么，只是一遍遍地走进冰冷的雨幕，直到导演喊“过”时，他几乎是靠在助理身上才站稳。
“沈老师，您还好吧？”林晚连忙上前，想接过他身上沉重的戏服披风。
沈寂摇摇头，推开助理的手，自己脱下披风递给林晚，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没事。”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林晚手背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林晚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嘴唇，心里有些着急：“您都冻成这样了，怎么能没事？我先送您回酒店吧。”
沈寂没反对，只是低着头，跟着她走向保姆车。车上，他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极致的疲惫。
林晚坐在他旁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包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保温杯：“沈老师，您擦擦头发吧，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沈寂没有睁眼，也没有接，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林晚见状，不再勉强，只是把毛巾和保温杯放在他手边的空位上。车子发动，平稳地行驶在影视城空旷的道路上。车内很安静，只有沈寂偶尔压抑不住的咳嗽声，每一次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林晚看着他蜷缩在座位上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曾经光芒万丈的顶流，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被导演刁难，被工作人员排挤，还要强撑着拍完每一场戏。系统说他黑化值78%，可谁又能看到他面具下的疲惫和脆弱？
回到酒店，已经快两点了。林晚扶着沈寂走进房间，他几乎是瘫倒在沙发上，连外套都没脱。
“我去给您放洗澡水，您泡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的。”林晚说着，便走向浴室。
“不用。”沈寂叫住她，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太麻烦了。”
“不麻烦的，很快就好。”林晚没听他的，坚持放好了热水，又找了干净的睡衣放在浴室门口，“沈老师，水放好了，您去泡泡吧，真的不能再着凉了。”
沈寂睁开眼，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眼神复杂。这个小助理，从第一天起就像个不知疲倦的小太阳，总是围着他转，给他泡药、帮他说话、现在又坚持让他泡澡。
他见过太多趋炎附势的人，也见过太多落井下石的嘴脸，像林晚这样不求回报、甚至带着点傻气的关心，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突然问，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林晚正在调水温的手顿了一下，转过身，看着沙发上的沈寂。灯光下，他的眼神不再是冰冷的寒潭，而是像蒙了一层雾，看不清深处的情绪。
她该怎么回答？说这是她的任务？说她需要积分复活？这些话太过冰冷，也太伤人。
林晚想了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因为沈老师是我的老板呀。照顾好您，让您以最好的状态拍戏，是我的工作呀。”
这个回答很官方，却也最不容易引起怀疑。
沈寂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虚伪，最终却只是移开了视线，低声道：“我的事，没那么容易。”
“事在人为嘛。”林晚走到他面前，把睡衣递给他，“沈老师，去洗澡吧，不然我真的会担心的。”
沈寂看着她手中的睡衣，又看了看她真诚的眼睛，沉默了几秒，终于接过了睡衣：“……知道了。”
看着他走进浴室，林晚才松了口气。她走到茶几旁，想收拾一下，却看到沈寂放在沙发上的剧本。那是一本厚厚的古装剧剧本，封面上写着《江山策》，是沈寂这次参演的男三号角色，一个心机深沉的反派王爷。
剧本的边角已经被翻得有些磨损，里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做满了批注，字迹凌厉而工整，看得出主人的用心。林晚随手翻开一页，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甚至连对手戏演员的台词都标注了情绪和反应。
一个被全网黑、被公司半雪藏的艺人，居然还在如此认真地对待一个男三号的角色。
林晚的心里涌起一股敬佩。无论外界如何诋毁，沈寂对演戏的热爱，似乎从未改变。
这时，浴室的门开了，沈寂穿着宽松的睡衣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脸颊因为热水的熏蒸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驱散了些许苍白。他看起来比刚才精神了一些，但眼底的疲惫依旧浓重。
“我帮您吹头发吧？”林晚拿起桌上的吹风机，提议道。
沈寂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看着林晚手里的吹风机和她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照顾过了，上一次有人帮他吹头发，还是很多年前……
“……随便你。”最终，他别扭地应了一声，坐在了沙发上。
林晚心里一喜，连忙打开吹风机，调到合适的温度和风速，走到他身后。温热的风拂过沈寂的发梢，带着一股淡淡的洗发水清香。林晚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沈寂微微低着头，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很干净，很舒服。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让他有些不自在，身体也不自觉地僵硬起来，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排斥。
“沈老师，您拍戏这么认真，为什么……”林晚忍不住开口，想问他为什么不反抗那些刁难，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触及他的伤口。
沈寂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在这个圈子里，除了演戏，我还能做什么？”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曾经的他，以为自己可以凭借演技和努力站上顶峰，却没想到人心险恶，一夕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林晚握着吹风机的手紧了紧，轻声说：“沈老师，您的演技很好，我相信，总有一天，大家会看到的。”
这不是恭维，而是她翻看剧本时，从那些细致的批注里感受到的。
沈寂没有说话，但林晚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吹风机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气氛难得地有些温馨。
吹完头发，林晚又给他倒了杯温水，还拿出了小雅给的润喉糖：“沈老师，吃颗糖吧，润润嗓子。”
沈寂这次没有拒绝，接过糖放进了嘴里。薄荷的清凉感瞬间蔓延开来，稍微缓解了喉咙的不适。
“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林晚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等等。”沈寂突然叫住她。
林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沈寂看着她，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深邃：“……谢谢。”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谢谢。
林晚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客气，沈老师，您好好休息，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
说完，她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沈寂靠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林晚指尖的温度和那股淡淡的肥皂味。
他拿起桌上的润喉糖，看着包装上简单的图案，眼神复杂。这个叫林晚的女孩，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光，照进了他黑暗冰冷的世界。她的关心很笨拙，却很真诚，让他坚硬的外壳，似乎有了一丝裂缝。
“滴——检测到任务目标沈寂心理防线松动，黑化值-2%，当前76%。对宿主好感度+8%。”
系统的提示音在林晚脑海中响起时，她正坐在走廊的沙发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虽然很累，但听到任务进度有了提升，她还是感到一阵欣慰。
至少，努力没有白费。
她靠在沙发上，看着紧闭的801房门，心里默默想着：沈寂，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而在房间里，沈寂没有立刻去睡觉，而是重新拿起了那本《江山策》的剧本。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专注于角色的阴暗面，而是时不时地抬起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眼神里多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窗外的月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洒在林晚微微熟睡的脸上。她眉头微蹙，似乎在做什么梦。
沈寂看着剧本上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林晚刚才说的话：“沈老师，您的演技很好，我相信，总有一天，大家会看到的。”
相信……
这个词，他已经很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过了。
他放下剧本，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冷风吹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清醒了不少。他看着窗外影视城寂静的夜景，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或许，真的可以再试一次。
为了那些还相信他的人，也为了……那个傻傻的小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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