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雾气像一块浸透的抹布,死死压在少羽养猪场的铁皮屋顶上。我踩着泥泞的小路穿过锈迹斑斑的铁门,消毒水混着粪便发酵的酸臭扑面而来,这味道让我胃里一阵翻涌。
"小陈来了?"少羽从消毒间里探出头,橡胶手套上还滴着粉色的消毒水。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总是穿着不合身的工作服,袖口和裤脚磨得发白。他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可那笑容总让我觉得像贴在墙上的塑料画,好看却不真实。
我跟着他走进母猪产房,这里比外面暖和得多,暖气机嗡嗡作响。二十多间产床整齐排列,怀孕的母猪们安静地躺着,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哼唧声。少羽轻车熟路地走到最里侧的产床,"这头大白快生了,咱们得盯着点。"
我看着他熟练地戴上口罩和护目镜,从消毒箱里取出助产工具。那些银色的器械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让我想起小时候去牙科诊所的恐惧。少羽却像抚摸婴儿一样轻柔地抚摸着母猪的腹部,嘴里喃喃自语:"别怕,很快就好了。"
凌晨三点,第一头小猪出生了。少羽的动作迅速而专业,剪断脐带,清理口鼻黏液,给小猪擦干身体。可当第七只小猪滑出产道时,我注意到有些不对劲——这只小猪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色,四肢蜷缩成不自然的形状,眼睛紧闭,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少羽皱了皱眉,把死胎放在一旁,继续处理其他小猪。等所有小猪都安全降生后,他才捡起那只死胎,"这种情况很常见,别放在心上。"说着,他把死胎丢进推车上的红色塑料桶里,桶里已经躺着几只同样夭折的小猪。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渐渐熟悉了养猪场的工作。每天清晨五点,我们要给母猪喂食、清理猪圈,检查每头猪的健康状况。少羽总是不厌其烦地向我讲解每一个步骤:"饲料配比要精确到克,温度要保持在22到25度之间,湿度不能超过70%......"他说起这些时,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仿佛这些母猪不是家畜,而是他精心呵护的宝贝。
但有些事情始终让我觉得奇怪。比如那个锁着的仓库,无论什么时候经过,都能听到里面传来低沉的嘶吼声;比如深夜值班时,总能看到少羽独自走进仓库,一待就是几个小时;还有那些夭折的小猪,明明应该送去无害化处理,却总是神秘消失。
直到那天深夜,我因为忘带手机返回猪场。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惨白的光斑。我蹑手蹑脚地走向值班室,却在路过仓库时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声吟唱,又像是某种生物的呜咽。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凑近门缝往里看。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凝固:仓库里摆满了各种实验设备,中央的手术台上躺着一头母猪,它的腹部被切开,内脏暴露在外,却没有任何血迹。少羽穿着白色实验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手里拿着手术刀,正在母猪的腹腔里翻找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喊出声。少羽的动作僵住了,缓缓转过头来。月光照在他脸上,我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神如此冰冷,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和。
"你不该来这里。"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想逃跑,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少羽放下手术刀,朝我走来,"既然你看到了,那就没办法了。"
我这才注意到仓库的角落里,堆着十几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浸泡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组织。有些像是猪的器官,有些却有着人类的特征。我的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吐了出来。
少羽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在进行一项实验,想培育出更完美的猪种。这些年来,我尝试了各种方法,基因编辑、胚胎移植......"他的语气变得狂热,"你知道吗?只要成功,我们就能解决粮食危机,让所有人都能吃上便宜又营养的猪肉!"
"但这是违法的!"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是违背伦理道德的!"
少羽冷笑一声,"伦理道德?在饥饿面前,这些都不重要。你以为市场上那些又大又肥的猪是怎么来的?不过是没人愿意承认罢了。"
就在这时,手术台上的母猪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少羽脸色一变,赶紧回到手术台旁。趁着这个机会,我转身拼命往外跑,身后传来少羽的怒吼:"站住!你跑不掉的!"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仓库,却发现整个猪场都变了样。原本安静的猪舍里,传出此起彼伏的怪叫,那些声音既不像猪,也不像人。月光下,我看到猪舍的铁栏杆在扭曲变形,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我跑到铁门处,却发现门被锁上了。少羽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苦心?"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成为这个伟大实验的一部分。"
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远处传来了警笛声。原来我在发现少羽的秘密时,下意识地给警察发了短信。少羽脸色大变,转身想要逃跑,却被赶来的警察当场制服。
后来我才知道,少羽的实验已经进行了五年。他偷偷将人类基因植入猪的胚胎,试图培育出更聪明、更抗病的猪种。那些夭折的小猪,都是实验失败的产物。而那个仓库里,还藏着更多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
养猪场被查封那天,我站在门口看着工作人员将一头头母猪运走。它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迷茫,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它们时的样子。少羽被警察带走时,依然保持着那副温和的笑容,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离开猪场后,我再也没有吃过猪肉。每当路过超市的肉类区,那些包装精美的猪肉总会让我想起少羽的实验,想起那些在痛苦中死去的生命。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像少羽这样的人,在追求所谓"科学进步"的道路上,践踏生命,违背伦理。
但我知道,有些底线是永远不能触碰的。就像那些在月光下扭曲的猪舍,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怪物,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道理:当人类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放弃了对生命的敬畏,最终必将遭到反噬。
少羽的养猪场早已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每当风吹过,麦浪翻滚,仿佛在诉说着那个被掩埋的秘密。而我,也终于明白,真正的进步,从来不是建立在对生命的践踏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