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钟响,紫宸殿内香烟袅袅,总管太监一声唱和,御膳房的宫女们端着鎏金银纹托盘鱼贯而入,大殿中央教司坊的宫女们抱着凤颈琵琶,纤纤细指挪移挑逗,琵琶声声悦耳动听,舞蹈的女子们都穿着轻纱,动作翩翩,像是要起舞。
因着是专为三位榜首办的宴会,并不拘泥礼数规矩,众人欣赏歌舞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众人便也没有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而是拿着酒杯游走,与权贵们推心置腹,企图趁机与他们攀关系,借此平步青云。
也有不少想要趁机拉拢当朝状元的,时昀辰面前的酒杯几乎堆得比他本人还要高上一截。
而探花郎萧青迟身边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又好几家都是有一个适龄出嫁的女儿,说不准那个是为了自己家的女儿提前来探探口风。
大殿之上的几位公主,也都将眼神投过去,似乎有意于他。
那目光让萧青迟很是受用,嘴角的笑几乎快要压不住了。
若不是要维持翩翩公子的模样,他几乎就要对其中一位极好看的公主抛一个媚眼了。
一句句恭维与赞叹的话在耳旁响起,萧青迟内心得意,面上却仍然装出一副谦逊的模样,与几人来回应酬着。
只有当朝的榜眼,身边只有寥寥几个文官与中榜的学子。
他像是看不到面前的须臾推诿与人情世故,只自顾自饮酒与旁人说笑。
不知道是谁一时兴起,竟然聊起了状元中试的文章来,趁着酒兴对此大夸特夸啊,说这篇文章不仅有见地,也十分有格局,其中一句尤其出众,就连皇上都赞叹不已。
那位官员带着酒劲,将被皇上圈出的那句缓缓背诵,不少官员闻之都暗中点头,只觉得确实不错。
就连右相的政敌,也不得不承认时昀辰的文章确实出众,夸赞一句不愧是右相府里出来的公子。
却只有一人,在听完了整句之后,面色惨白,手中的酒杯恍惚间摔落在地,玉质的杯壁碰到光滑的地板,发出清脆一声。
“这是我的文章!”那人惨叫一声,脸上是十分不可置信的神情,似乎不肯相信自己听到的事。
“这是我的文章啊!”他往前几步,动作摇摇欲坠,走到了人群中心,抓住了那位方才夸赞的官员面前,神色憔悴地说,“大人,您确定这是状元中试的文章吗?这句子分明,是我所作,如何能是状元郎的文章呢?”
人群中顿时静了下来。
那位官员只不过是为了阿谀奉承,与右相打好关系,如今被人拉着追问,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还带着酒气的脸庞有些讪讪,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围的官员却也没人敢说一句话。
殿试作假,这可是重罪,稍有不慎,是会牵连九族的!
一时间,负责殿试的几位考官都冷汗涔涔,端着酒杯的手也有些颤抖。一副恨不能缩进地里的模样,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他们的不对劲。
其他不明就里的官员们也都面面相觑。
进宫前他们也隐约从民间听闻了一些风言风语,但当时没人觉得真有这么回事,不过是哪个落榜的书生一时气不过才心口胡说的。
毕竟没有哪个人胆大包天到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站了出来。
那人虽然也中了榜,名次却很差,最多也只能在县城做个小官,本来参加宴会便有些勉强,却没曾想会在被人口中听到自己文章中的句子。
他们说,那是中了状元的文章!
他神色恍惚,动作也有些摇摇欲坠,似乎十分受不了这个打击。
自己寒窗苦读多年,几度落榜,如今勉强得了个成绩,却在宴会上听闻此噩耗,怎能甘心!
他的言行过于真实,一看就知道不是表演出来的。
紫宸殿里除了琵琶乐声,便再无其他动静。
银筷子落地,敲击地板叮铃一声,轻轻一下却声如洪钟,让众人如梦初醒,面带惊骇地看着人群中心的时昀辰。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青迟的声音在一片静谧中缓缓响起,“难不成,你以为状元郎偷了你的文章才中了举的吗?你莫不是在说梦话!人家堂堂相府的公子,何需用你的文章!”
他这话虽然像是为时昀辰辩解,但实际上却起了反作用,明明白白地说出了时昀辰背后的权势,暗指他仗势欺人。
真是一张好嘴。
时懿欢浅酌一口清茶,用茶杯遮盖住了唇边清浅的笑意。
桃花一样的眼眸轻轻扫过萧青迟的脸,其中的寒意像是山中的清泉,冰冷幽深。
且让他再跳得高些,才能彻底明白,什么叫站得高摔得重!